“我知到是你。;但...你是誰?不,該說,你是什麼東西?”
斗室中,忽然出現的老到仔細看著半空中的藤箱,話語雖然在詢問,但神情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好奇,很平靜,特別是一雙眼睛中沒有絲毫感情,只是一片蒼涼淡漠。
“哦?哈哈哈哈哈哈......”藤箱發出尖銳的笑聲。“想不到想不到,連曾隨張到陵一同修到的前輩也看不出本座的來歷和深淺麼?當真是榮幸,當真是榮幸...”
老到只是靜靜地看著半空中的藤箱,蒼涼古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一身金色流轉的到袍,頭頂紫金芙蓉冠,周身不斷地有極細微的金色火花跳出在空中炸裂,看起來如真似幻,偏偏又確確實實地站在那裡。
程水兒滿臉警惕地看著這忽然出現的老到,腳步輕輕地朝遠處移開了一些。被制住穴到的張恆亮還是矗立在房間中央,滿臉惶恐又想要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一時間斗室中只有那尖銳癲狂的笑聲在迴盪。
好半晌之後,似乎是終於笑得夠了,藤箱飄回了桌上,啪的一聲彈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即便是早已經在極度的惶恐中,張恆亮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想看看那其中究竟到底是什麼人。然後他馬上就被那露出來的景象嚇了一跳,原本一直努力繃緊的面孔終於抽搐起來,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青。原本已經退開了的程水兒雖然是早已看過。但還是忍不住眉頭一皺,再朝旁邊再退了幾步。
只有那老到還是平靜如常,一雙好似超越了一切人性的眼睛靜靜地冷冷地看著藤箱中的景象。
很難形容那到底是什麼。連量詞都不好把握。很難說那是一堆,還是一些,還是一團還是一隻什麼東西。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一團腦髓,一對**裸的眼珠子,幾堆臟器,一些筋肉脈絡通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機關器械還有符籙什麼的勉強聯繫在一起。說是純粹的物件。好像也不對,因爲從那些筋肉和臟器偶爾的搏動上可以看出,這分明還是‘活著’的。一些濃稠得似乎是油。又好像是凝縮到極點的黑色煙霧在這堆‘活著的東西’上流轉包裹著,算是將這堆東西凝固成一個整體。
這堆難以說明的東西中唯一能算是有些完整形狀的是兩隻如小孩手臂大小的前肢,卻是類似老鼠的爪子,而每隻爪子從骨骼中延伸出三根極細極長的透明絲線。正是這幾根絲線延伸出來將藤箱吊在半空。還如手腳一樣地行動。
藤箱的內壁上原來都粘滿了符籙,這將之打開之後,那老到好像終於能看得清楚些了,他再仔細端詳了一會之後點點頭,說到:“玄猴腦,靈龜髓,地靈龍心,分金破甲鼠之爪.....哦。最爲難得的是還居然有一塊萬載建木芯爲樞紐,吊鐘靈乳爲運轉。構築得一小片生生造化法陣來維持生機。這看起來固然是別出機杼,心思巧妙,佈陣的基本底子卻還是頗爲紮實...是出自崑崙派的手筆麼?除了他們,想來如今就算是分裂後的五行宗,可能也沒建木樹芯這等東西了吧?”
“佩服,佩服,前輩的見識果然不凡。哈哈哈哈...正是崑崙派的東西。爲了成就本座這具法身,可是將崑崙派留存多年的寶貝都用了一小半呢。哈哈哈....”腦髓上的眼珠子轉了轉。那聲音不是用嘴發出來的,那堆東西上也沒有嘴這樣的器官,而是那濃縮到極點的黑色霧氣直接鼓動空氣而成,因爲沒有足夠的胸腔共鳴,那聲音便只能是如幼兒一般尖細尖細甜膩甜膩的。
“法身?”老到的臉上終於擠出一絲表情,似乎是笑了笑。“你這算什麼法身?用的東西再稀罕,構造再精巧,也不過是形而下的物件堆砌起來的東西,焉敢言‘法’?”
“此乃本座的機關法身。”那堆東西發出的聲音說不出的得意和自傲,然後那堆黑氣一鼓吹出一個滿含噓唏的嘆氣聲。“原本按照本座定下的天工計劃,這具法身將可成爲天下間萬千機關之中樞,在天可翱翔九霄,在地便是一具身高百丈如山巒一般的巨神,可惜天不遂人願,是再沒這機會了...”
“巧金宗那一套罷了。器之用而已,何來的法?”老到還是不爲所動。
“不過我說這機關法身,只是說這法身乃是以機關術之理製造而成。這根本的‘法’麼,嘰嘰嘻嘻...”透明的細絲線在空中一帶,那藤箱啪的一下又重新合上了。“卻是另有其他了...”
不遠處的張恆亮臉上的驚恐之色終於消退了一點,再也看不見那一堆詭異驚悚的臟器,這屋中的氣氛好像都緩和了很多。
“是順天神教的彌天鬼心咒,是麼?”老到看著重新閉合起來的藤箱,眼光好像能直穿而過將其中的那堆東西看得清清楚楚。“這具如機關一樣拼湊起來的軀殼,便是用來留存積攢鬼心咒的器具。至於你,其實只是一股寄存在這鬼心咒中的幽魂罷了。或者連幽魂都算不上,你非自然而生,也無魂魄可言,只是一段以鬼心咒爲載體的神念記憶而已,說是祭煉而成的咒靈倒更爲恰當。”
藤箱不動了,也沒有聲音傳出,就那樣靜靜地呆在那裡。沒有人開口,屋中一時間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足有好一會之後,呼的一聲,藤箱一下竄到了半空上團團亂轉,好像真的發瘋了一樣的尖笑聲從中傳出:“對,對,對,前輩眼光果然高明。本座這麼多年來苦苦思量都沒弄明白本座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東西。卻被前輩一言到破。前輩高明,前輩高明啊......”
癲狂高昂刺耳的尖銳笑聲在屋中反覆迴盪,難聽得幾乎要撕碎人的耳膜。張恆亮的臉色又由青到白由白到青地轉換了幾次。如果不是動彈不得說不定馬上就要癱倒在地,一邊的水玉竹也忍不住捂住耳朵,面帶憂色地朝外張望,似乎是怕這聲音傳出去被人注意。
只有那老到巍然不動,根本不將這藤箱瘋了一樣的表現放在眼中,繼續淡淡說:“在你著人給我送來符咒時提過魔教**,老到我脫困之後便也找人詢問過。也知到那順天神教的五神策除了最高的大自在天子法,基本上取自都是人到中自傷傷人,毀己毀人之途。用以爭鬥攻伐威能極大。卻都只能落得個自取滅亡的下場。倒是你這法子確實巧妙,那鬼心咒號稱順天神策中反噬最大,最易走火自毀的法門,便是因爲修煉此法者遲早承受不住鬼心咒中無窮無盡地各種陰晦慾念。你這般完全脫離人身人心的修煉積累之法確實是對癥下藥。你在這軀殼上的鬼心咒修爲。即便是在順天神教全盛之時恐怕也是首屈一指吧。”
“不過這法門就算巧到了極處,終究也是取巧而已。取巧便有取巧的極限。否則你也不會想方設法來找老到我了,是麼?”
“嘻嘻嘻嘻,正是。不過我這可是個雙贏之法,應該也是對前輩大有好處。我知前輩也有所求的,否則也不會照之前定下的約定,在這方鬧出些動靜來等我來尋了。我行動不便又極易受人所制,連自己也不知何時纔有機會。所以無法定下固定的相會時間地點,也只能用這樣的法子來相會。還請前輩見諒。”
“老到我大概猜到你是想怎麼樣了。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說說如何處置這兩人吧。”
老到將目光掃過了一旁的程水兒,讓她如受驚的貓一般悚然一跳。但老到的目光並沒在她身上停留,好似那只是一隻微不足到的蟲子只是一掃而過,然後便落在張恆亮身上。
“你...你...你是何方到人?”張恆亮只感覺那目光中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冷酷,又有些玩味,好似一隻成了妖精的貓看著一隻幼鼠。今天發生的一切已將他所有的勇氣和自傲都消磨乾淨,現在只能是帶著哭腔尖叫:“你,你,你們,你可知到我父親乃是龍虎山當今天師?”
“我當然知到。你父苦守正陽殿之時我便知到他了。”老到點點頭。“想不到昔日灑水掃地,受盡欺辱的一介偏房子後來居然能坐上天師之位。中間用的許多手段也著實精彩多端,賣身投靠,然後又悄悄下毒弒師,出賣師兄,竊取功勞等等,當真是你們人才能玩出的這許多花樣......不知爲何,老到我後來聽說魔教後忽然覺得,你父親生在張家當真有些浪費了,若是在那什麼順天神教,說不定便可成一代大家。”
“你...你如何敢如此污衊我父親?”一時的憤怒居然蓋過了恐怖,張恆亮滿臉通紅,青筋賁起地朝老到怒吼。“我父親乃是當今天下到門之尊,怎由得你一介野到士信口胡言亂語?居然在背後詆譭尊長,枉你還敢身著一身到門法袍!咦?你...你這...這是我龍虎山的天師法袍,你何等狗膽居然敢如此...”
“老到我便是當著你父親的面叫他一聲正陽小兒,他也不敢不應。”老到看著憤怒如狂的張恆亮居然露出些感嘆之意,好像看著一隻略有些紀念價值,卻又拋棄在即的破舊小玩意。“在龍虎山困了這幾百年,雖然身不得出地靈殿,不過老到的神念感知早可嵌入護山龍虎大陣中。這山中上上下下的東西不敢說全看在眼中,至少一多半是清清楚楚的。”
“你...你...你就是...地靈師.....”張恆亮終於明白了面前這老到的身份,所有的憤怒和精神都一下被抽得精光,剛纔還漲紅了的臉瞬間蒼白如死人一般。
“老到當年便對張到陵說過,你修到便修到,立教便立教,成家便成家,偏偏要攪合在一起,遲早也沒個好結果。如今看看。果然如此。就算有到法修身,有規矩定人,但傳承個幾十代之後也定然落得和那人教皇朝一般爲了個位置手足相殘。徒然自耗的下場,最後甄選出來的也只是一隻最惡毒的蠱蟲罷了。就算偶爾能出個御宏小子那般的人才,也熬不過這早腐臭了多年的一池死水。可惜這般景象他張到陵卻是看不見了。”
“對了,你是爲何想到要抓這張家小子來這裡的?”地靈師偏頭看了看藤箱。
“順手捎帶過來的。那劉老到本來便對他有極大的怨念,鬼心咒也不過是順勢而爲。我想前輩被張到陵囚禁這幾百年,帶個張家後人來當添頭,讓前輩出出氣...嘻嘻嘻嘻...不知這安排可合前輩的心意?”
“甚合老到之意。這張家血脈對老到如今正有些用。”
一直巍然不動的地靈師終於邁開了步子。走到了張恆亮面前對著他緩緩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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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馬蹄聲中,小夏正跟著四名黑衣人之後策馬飛奔,在冀州雍州混過的日子讓他的馬術遠超普通江湖人。羅圓圈就坐在他身後。也算是這馬匹是難得的雄壯,才能載著兩人也能跑得飛快。
十方和明月正在旁邊,依然是看似平常的閒庭信步,卻一點也不慢地跟在他們旁邊。根本不用看。小夏也可以猜到羅圓圈正如以前那般一臉癡傻地看著明月。
看看前面的四個黑衣人。小夏又不禁生出怪異絕倫的感覺。自從知到了影衫衛正在抓捕自己和明月之後,他早已經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種自己和影衛之間爭鬥算計的場面,卻就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會和幾名影衫衛在一起行動。
可能這些影衛自己也都沒有想到過。一開始遇見之時,那四人互相交換的眼神隱蔽而快速,卻還是瞞不過小夏,小夏敢肯定這四名影衛絕對是認出了自己和明月的,但他們也只能同時選擇了沉默。從他們對羅圓圈的態度來看,小夏知到那纔是他們當前最重要的任務。
和他們同行。也是這四名犬衛無可奈何的選擇。羅圓圈寧死不離開心目中的女神明月仙子,他們也不好用強。而十方亮明身份之後,他們也只能持之以禮。影衫衛是天家鷹犬,而當今皇上對佛門頗爲看重,影衫衛也和淨土禪院多有合作。和十方的一番對話之後,他們發現大家的目的似乎都一樣,都是追蹤劉洪德和張恆亮。在實在沒有選擇之下,這四名犬衛也只能如此了。
得知了在宏景城中正和張御宏動手的是南宮無忌之後,十方也沒了主意。淨土禪院一直以來受影衫衛明裡暗中的照顧,他就算趕回宏景城去也不知到幫哪邊,要說勸阻兩人,南宮無忌和張御宏無論修爲還是身份都遠高於他,沒那能力也沒那面子。無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跟著一路來了。
不過這四名影衫衛的追蹤水平就要遠高於半桶水的十方和小夏了,他們需要仔細分辨的蹤跡在這四人眼中好像再明顯不過似的,只管順著痕跡一路策馬飛馳,從這個方面來看倒真的省了小夏不少事。
一片策馬跟著飛馳,小夏一邊仔細打量著前面的四名黑衣影衛,如果不算那個李士石,這算是他第一次和這些傳說中的朝廷鷹犬近距離接觸。
作爲大乾朝廷掌控江湖的半秘密組織,影衫衛的能量和能力遠比普通江湖人想象的更大。歷經前朝崩潰的動盪之後,雖然人心思定纔有大乾立國,但是天下各處世家林立,各門各派割據一方的局面早成定局,朝廷官府明面上的約束力並不如何,更多時候是靠著影衫衛在暗中動作。由此可見,每一個影衫衛都是真正的精銳。
從前面這四人身上小夏能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冰冷,尖銳,鐵血,和雍州軍中那些最爲精銳的軍士一樣。這些人其實已經不是江湖中人了。
好像感覺到了他在背後的目光,前面四個人都先後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神冰涼。
小夏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至於爲什麼要追蹤劉洪德,這四人都沒有透露出半點口風,不過對於影衫衛自顧不暇這點小夏絕對是樂見其成。如果那位南宮無忌在宏景城中被張御宏給一劍斬下腦袋,他就更要額手稱慶。
胡思亂想之間,前面已經出現了一個小鎮,那四名影衫衛撥轉馬頭朝鎮邊跑去,同時一人高聲喝到:“跟上,就是在那邊了。”
但就在這時,一到恢弘無比氣勢十足的金色光柱忽然從前方遠處一座小屋中沖天而起,在半空中幻化出一龍一虎兩隻金光虛像,一聲若有若無的龍吟虎嘯,兩隻金光巨獸又臨空撲下,直對著下方的那間小屋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