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耶望著她。

葉朝歌也是不看她，任他望著，也不怕他任何的動作，巴耶若是對她有任何的動作，朗耶必然會奔過來。這也是她未讓朗耶離開視線的原因。

她雖是覺得巴耶會成爲她的朋友，她卻不信任巴耶。

畢竟他們兩個，還不是朋友。

“你很聰明。”如她所料，巴耶沒有否認，今夜的星空很美，美得很平和，好像她與巴耶現在這樣，巴耶說了幾句，神情就開始放空，後面的話，也像是吐氣般，更像是在回憶，“聰明的女人，很吸引人。”

比如王蕾。王蕾是個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奈何只是一個女子。王嬸丈夫早喪，一直爲了養大女兒而在外開了一家小餐館。但這京城有手藝的人實在太多，王嬸的菜做得不差，生意卻也一直青黃不接。王蕾從小就很生意頭腦，她身爲未出閣女子不能太過放浪，只能通過母親的手來賺點生意，想出了利用外域菜爲噱頭來招徠適應。那是他爲了照料王子來到北辰，聽聞北辰有一個廚子非常擅長做飛耶國的菜，便來拜訪，一嘗便知只是一個噱頭。他生氣於王嬸欺騙大衆，卻是被王蕾一句“你沒在北辰吃過飛耶菜，怎麼知道這就不是正宗的北辰裡面的飛耶菜”給嚥住。

這個女人，胡攪蠻纏，有著自己的一套思維。

巴耶卻是覺得她可愛的不得了，便是常常來找她，兩人一來二去，便與對方都有了心思。

巴耶便送了她一條白紗巾。白紗在飛耶國，是求婚的意思。

兩個人這，便也是私訂了終生。

葉朝歌想得，倒也算是對了，只是在一些地方，還有了差錯。

王嬸沒有拆散他們，相反之，王嬸非常支持他們。一個是讓自己入使館做菜能賺大錢的巴耶，一邊是自己心疼的女兒，這對小情侶的幸福，比一切都重要。

誰知道不久後，李守禦的一個手下看到了王蕾，王蕾長得也是不差，竟然推薦給了李守禦。

李守禦一直想著這個美人兒，終於在一次邀請王嬸到家做飯的機會，強佔了王蕾的身子。王蕾非常憤怒，李守禦吃飽喝足，對王蕾本該也沒什麼興趣，卻知道王蕾本事非凡，想著娶回家也是一件好事，就給了王嫂聘禮想要娶王蕾。

“這和阿穆朗有什麼關係？”王嫂的遺書中，寫的是阿穆朗，想必巴耶想要害的，也是阿穆朗了。

“阿穆朗是個畜生！”一講到這個，巴耶的眼裡竟然有了淚，“他一直對人笑瞇瞇的，大家都以爲他是好人，包括我，纔會在那日纏著我辦事時一時心軟。那日王蕾被欺負，完全就是她和那個李設的局，我們明明都在李府，但是他卻纏著我，讓我沒時間去找王蕾，王蕾纔會被……”

“你怎麼知道的？”

“他和李的關係，一直就是很好的，他對別人也是有說有笑，但是他和李的關係，那是特別好。他進京才幾日，就與李能到喊兄弟的份上，是因爲什麼？因爲他替李辦成了這件事！”巴耶說到此，已然崩住，話裡都已經帶了哭腔，“而且，王蕾就是他害死的！”

王蕾的死，巴耶自然已經是知道了，這並不奇怪。

葉朝歌未說話，等著巴耶說下去。

說出這些話，對巴耶來說是一個解脫，更是一個儀式。

她能做的，就是引導式的詢問，巴耶已經打開了心屝，不需要她再更多的去插入話題。

“王蕾是個特別堅強的女孩子，她雖然沒了清白，但她覺得她還有我和她娘，她便好好的活著。收到李的禮物時，她非常憤怒，想來找我，但我那幾日被阿穆朗纏地緊，她根本就沒有辦法見到我。見不到我，她就給我屋子裡面塞信，我是一個人住的，沒有人發現。她在裡面說了很多很多，說了自己的遭遇，說了自己的心情，說她很孤單與痛苦。但是……”

葉朝歌拍了拍巴耶顫抖的肩膀，巴耶穩住神，繼續說道，“我都沒有看到。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情人。”

巴耶被阿穆朗騙了。

王蕾也是。

自從王蕾出事，巴耶便天天被阿穆朗交待各種工作，根本沒有空去見王蕾。王蕾知道李守禦給自己下了聘，也是想找巴耶商量，卻是見不到，巴耶沒有回房，自然也不會看到那些信。

而這個時候，阿穆朗出現了。

王蕾認爲巴耶不會看重一個女人的清白，巴耶也的確是。但阿穆朗對王蕾說，“巴耶不出現是因爲他不想見到你，他不想見到一個不潔的女人。我們飛耶國的男子就算再卑微，也是要娶乾淨的女人的。”

王蕾聽到這話以後，崩潰了。

她往巴耶的屋子裡面投了最後一封信，然後許諾嫁給李守禦。小妾的儀式，當然不會太過隆重，但李守禦看重李蕾，還是叫了幾個親朋，變了一個小小的酒會，算是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娶了一個能幹的小老婆。

王蕾是很能幹。所以她能在衆人的面前，當衆吞金自殺。在所有人都以爲她只是喝了一杯酒有些微醉時，她已死了。

以這樣激烈的方式自殺，是王蕾的抗議。而李守禦，非常憤怒，故而連通知都未通知王嫂一聲，就將王蕾的屍體扔在了亂葬崗。

王嫂不知道自己女兒的那些心思，她的女兒一直就很聰明，王嬸更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出現了那些事，王蕾掩飾地非常好。王蕾想要嫁給李守禦，也是讓王嫂不明白的，她明明那麼痛苦，每天拿著刀在那些刻著黃金的箱子外面刻，好像是瘋了一樣的刻，還笑著對她說“就是要拿他們的東西又要糟蹋”，後面一天就歡天喜地對自己說，決定嫁給李守禦。然後又在衆人面前，死了。

巴耶回到自己的屋子，發現滿地的書信，第一封拾起的就是王蕾的最後一封信。

“我不愛你了。我要嫁人了。再見。”

他開始以爲是開玩笑，想是王蕾因爲自己幾天沒出現鬧了小別扭，跑去王蕾那裡想要安慰安慰她，卻是得到了一句冰冷的消息，“她死了”。

巴耶再回到自己的屋子，只是一天，前一個時辰前他因爲終於要見到自己的愛人而歡天喜地，這個時辰，他已是心死。

還是滿地的書信。他只是看了一封，其他的，都還沒來得及打開呢。

他蹲下身，拿起了第一封信，看，念，拿淚洗一遍，然後將那些自己已經記在心上的話再寫出來，拿起第二封信，再看、再讀、再洗。

王蕾的信實在太多。

她那幾天是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分享，有很多很多的苦惱需要他解決。

然而他不在。他現在看到的，只能是那時痛苦的王蕾，想到的冰冷的王蕾。

王蕾在信上哭，“我現在很需要你！你在哪裡？”

王蕾在信上問，“你這麼在乎貞潔？我不信。你曾經說過，‘愛比一切都重要。’阿穆朗使者的話，我是不會信的。”

王蕾在信上罵，“已經三天，你卻未理我。你竟然當真如此。我是看錯了？我學著你的方式，打開自己的心，想要像你一樣直白，沒想到，只是在作踐自己。然而我不想放棄，再給你一次機會。明天，我還會來。”

王蕾的最後一封信，“我不愛你了。我要嫁人了。再見。”

他一遍遍地看著，一遍遍地品味著，感覺到心在燒，也在變成灰燼。

出來時，也是恍若隔世。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心境，只是以爲他剛剛辦完阿穆朗的事，非常勞累，所以在屋子裡面整整睡了三天，都沒有吃飯和喝水。

那位阿穆朗，與李守禦勾結的阿穆朗，讓人對王蕾謊稱巴耶一直在府只是不想見她的阿穆朗，見到蓬頭垢面的他時，第一句話是，“睡這麼久，快去洗洗。”

依舊衆人眼裡的好好先生，笑瞇瞇的，和煦到不行。

但誰知道他在午夜夢迴時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是如何的猙獰與不堪。

巴耶無法饒恕他，更無法饒恕自己，他要報仇。王蕾那麼要強，一定不想自己就這麼死去，他要讓阿穆朗看看，欺負王蕾的代價，便是死。

巴耶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願意幫助他。還許諾他，只要完成了，他還會幫忙對付李守禦。

巴耶拿過毒藥，記著那人對他說的，“喝完酒後他們會睡著，塗在他們身上就好，不會有任何的痛苦。”

巴耶不滿意，他不願意阿穆朗沒有半點的痛苦。

所以他在行兇時，故意把阿穆朗疼醒，再以最快的速度，將毒塗在了阿穆朗的身上，看著阿穆朗感覺到四肢無力，慢慢癱倒下去，像是水融化了一般再也找不到身體的支點，他眼底的恐懼和害怕，讓巴耶很滿足。

王蕾死的時候，一定沒有這麼醜陋。

殺完人，他很興奮，見到王廚娘，第一句話便是，“王蕾很開心！王蕾很高興！”

王廚娘開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第二天聽到死訊，她雖然不及王蕾聰明，但靠著自己的閱歷也是多少猜到了一些。

“所以，她在粥裡放了花椒，想要藉此讓我們懷疑她？”但是一個沒讀過書的婦人，怎麼能想到這招呢？

“王嫂的心思沒這麼複雜。”巴耶笑了笑，“她在裡面放了瀉藥，讓我拉了一天，根本站不住，花椒是她爲了掩飾味道才放的，她原本見事情鬧大了，聽說皇上都打算追查這事了，想頂替我去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