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烏鴉在空中飛過,像一面黑網(wǎng)似的遮住了那墨墨的烏雲(yún)和那溫溫的陽光。
滲人陰森的聲音彷彿在爲(wèi)洛嫣兒送行。
妲雪的雙眸彷彿被千萬根針刺了一般,令她痛不欲生,望向遠(yuǎn)方,眼前居然是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頭腦裡漲滿了潮水,將她淹沒,讓她無法窒息,她的體力一下子被抽空,雙腳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殺人了......她殺人了......
洛嫣兒是因她而死,是因她而死。
曾經(jīng),在絕情宮的時候妲雪的雙手沾滿了很多鮮血,她的身上背了很多人命,原以爲(wèi)從絕情宮出來後便就此解脫,但是她依舊抵擋不住殺殺戮戮,鮮血橫流。
人,妖,仙,魔,冥。
自天地混開之時,便早已註定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戰(zhàn)爭。
閉上雙眼,耳邊是嘈雜的聲音,彷彿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喚她。
一聲聲‘妲雪’縈繞在耳邊。
是誰?
那是誰的聲音?
帶著濃濃的擔(dān)憂和哀傷?
妲雪的小手緩緩覆上小腹,她彷彿能感覺到一個小生命在跳動,在成長,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滿意的淺笑。
脣瓣兒喃喃自語:小小竹,你好,我是孃親。
一雙美眸佈滿了紅血絲,滾燙的液體緩緩流出,妲雪的手狠狠的摳著地上的石子,想讓這疼痛轉(zhuǎn)移開來。
“妲雪......妲雪......”那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回聲響徹在整個天空,讓鳥兒們尖叫的飛開。
石子蹭破了妲雪的長裙,她的膝蓋有些疼痛,想來是受傷了,她的意念一直在堅(jiān)持,絕對不能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倒下,她仰頭,朝天吶喊:“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正焦急尋找妲雪的大隊(duì)人馬聞聲,立刻噤了聲,細(xì)細(xì)的辨別著聲音的方向。
突然。
太子聲音一沉,指著一個方向篤定地說:“我們?nèi)ツ沁叀!?
“是!”衆(zhòng)人齊呼。
隊(duì)伍快馬加鞭的朝妲雪的方向奔去......
馬蹄的‘噠噠’聲戛然而止,太子的杏黃色緞靴疾步前進(jìn),將雙腿跪在地上支撐自己的妲雪抱起,從頭到腳檢查了一下,焦急的問:“妲雪,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那聲音不是想象中的熟悉,她的小手慌亂的摩挲著眼前男子的臉,問出的話讓太子痛心疾首:“你是誰?我看不見你的臉。”
太子英俊的面容陡然驚變,視線落在妲雪空洞的眼底,雙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的身體往後一沉,脣,乾裂的蒼白:“妲雪,你的眼睛......”
一行清淚劃過臉頰,妲雪重重的點(diǎn)頭:“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她成了一個睜眼瞎子。
“妲雪,別怕,本太子帶你回宮,給你找最好的太醫(yī),本太子一定把你的眼睛治好。”說著,太子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前方走去。
一個侍衛(wèi)指著那已經(jīng)暴斃的洛嫣兒,問:“太子,那嫣貴妃娘娘怎麼向皇上那邊解釋?”
太子的面容似是結(jié)了一層冰,他淡淡的掃了侍衛(wèi)一眼,沉聲道:“嫣貴妃娘娘試圖謀殺太子妃妲雪,被爾等當(dāng)場擊滅。”
侍衛(wèi)微微一愣:“是。”
窩在太子懷裡的妲雪手臂一緊,脣瓣兒微啓:“太子,我......”
太子自然是知道她心裡的想法,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妲雪,從現(xiàn)在起,你便是我的太子妃,無人再敢欺負(fù)你,請你不要再拒絕我。”
太子這一回是鐵了心了。
倏然。
空中瀰漫來一股子竹香之氣,緊接著,瀟竹那若水般沉凝的聲音席捲而來:“太子,不必麻煩你,在下的徒兒在下自會照顧。”
瀟竹那沉穩(wěn)的腳步聲踩踏在妲雪的心底,片刻,瀟竹的大掌握住了妲雪的手臂,他望了一眼妲雪,感覺到了異常,冷眸瞇起:“雪兒,你怎麼了?”
妲雪冷冷的笑了一聲,不語。
“她怎麼了?”瀟竹心急,轉(zhuǎn)而去問太子。
太子的臉上涌著悲傷:“她......看不見了。”
‘轟’,火雷乍響在腦中。
妲雪的小手反握住太子的手背,聲音淡淡的:“太子,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即便是我妲雪死了也跟他再無關(guān)係。”
“雪兒.....”瀟竹啞聲喚道:“跟爲(wèi)師走,爲(wèi)師會治好你的眼睛。”
她勾起了一抹嫣然的笑容,彷彿那金燦燦的日光,即使那雙眼睛盡毀,卻也抵擋不住她那散發(fā)出來的灼灼的光芒,她拍了拍太子,示意將她發(fā)現(xiàn),太子扶著她的讓她站穩(wěn)。
妲雪就那般佇立在瀟竹的眼前,眼前一片漆黑,第一次,第一次站在她面前卻看不到他的模樣,悲嗆的感覺油然而生。
也好,也好。
看不見就不會心動。
心不動,則不痛。
那絢麗的金色陽光籠罩在她的小臉兒上,容若秋菊,眸若燦星,彷彿兮若青雲(yún)之蔽月,飄飄若兮流風(fēng)之迴雪。
讓人生生的移不開眼。
睫毛微微抖動,眼底卻蘊(yùn)著堅(jiān)定,心,從未像現(xiàn)在一般沉凝,她的脣瓣兒如桃花飄素:“我不會跟你走。”
瀟竹的心一緊:“爲(wèi)何?”
妲雪如一朵在天涯邊開的茂盛的冰凌花,傲骨在她柔弱的身子中鑄成,她一字一句直戳瀟竹的心:“因爲(wèi)我現(xiàn)在是太子妃。”
話落,妲雪堅(jiān)強(qiáng)的轉(zhuǎn)身離去,太子想上前攙扶,被妲雪冷冷的甩開了,只丟下了一句話:“我總要學(xué)會著自己獨(dú)立。”
若她瞎了一輩子,那,難道一輩子要別人扶著她麼?
空中颳起涼薄的微風(fēng),將地上金黃色的楓葉吹起,纏繞在她單薄的身邊,她美的如同一幅畫,美的讓人窒息。
白色的裙襬飛揚(yáng),虛若飄渺的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shí),彷彿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一般。
脣瓣兒緊緊的咬在雙齒間,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聽說哭泣對寶寶不好,寶寶長大以後便會喜歡哭,她仰起頭,將那酸澀的苦水傾數(shù)倒回去。
時間很短,天涯很遠(yuǎn)。
今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一竹一林,一冰一雪,我都會自己安靜的走完,倘若不慎走失迷途,跌入谷底,我也不會再呼喚你,因爲(wèi)我記得,有一條路,叫做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都可以生長,有我的地方,就不再是你的歸宿,你不要再來找我,我亦不去尋你。
守著那剩下的流年歲月,揮去那過往的回憶,安穩(wěn)的生活。
皇宮,如同那鑲金的金絲籠。
進(jìn)的來,飛不出去。
御花園的花兒慢慢的掉落,滿地的楓葉如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
太子殿內(nèi)燃著寧神的薰香,妲雪靜靜地躺在太子塌上,秀眉緊蹙,雙眸緊閉,那脣瓣兒抿成了一字,整個身子緊緊的蜷縮在一起。
睡夢中,她十分不安穩(wěn),慌亂的搖著頭,嘴裡喃喃自語:“我的孩子......我的孩......”
一個激靈,她猛然從塌上坐起,望了一圈四周,眼前依舊一片黑暗,小手撫上額頭,一層溼汗壓在了手心裡,她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全身疲憊:“我在哪兒?”
“皇宮,太子殿。”太子一邊爲(wèi)她擦拭著冷汗一邊說道:“你昏倒了,所以我把你帶了回來。”
“謝謝你。”妲雪抓著錦被,說道。
現(xiàn)在眼睛失明,她的安全感越來越少,手裡抓著點(diǎn)東西纔會覺得心安。
半晌。
太子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你有了身孕。”
妲雪猛然一驚,徹底慌了,差一點(diǎn)把這件事忘到腦後,她的小手慌亂的在空中抓著,終於,抓到了太子的衣裳,她的眼底蘊(yùn)著濃濃的懼色:“太子,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太子反握住她的手,點(diǎn)點(diǎn)頭:“方纔我讓太醫(yī)爲(wèi)你治眼睛的時候知道的。”
她下意識的護(hù)住小腹。
太子將她擁在懷裡:“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也讓太醫(yī)封了口,這件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聽到太子的話,妲雪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的小手也緩緩鬆開了太子:“太子,謝謝你。”
半晌。
太子深沉的話響在頭頂:“妲雪,是誰的?”
微微一愣,妲雪抿了抿脣,舌尖兒滾燙:“我......我?guī)煾傅摹!?
太子似是早就猜到了,他哀傷的閉了閉雙眼,大掌安撫的摸著妲雪的長髮:“你打算怎麼辦?告訴他麼?”
“不,不要,不要告訴他。”妲雪急忙搖頭,仰起小臉兒,眼底全是祈求的表情。
“好好好,我不告訴他。”太子將那裝有湯藥的瓷碗端過來,勺子的聲音輕輕碰撞,他一邊舀了一口一邊說:“妲雪,太醫(yī)說你的眼睛還是有希望的,你不要太擔(dān)心。”
妲雪張開口,苦澀的湯藥縈繞在舌尖,忽而想到些什麼,她忽然推開那湯藥,太子一個沒拿穩(wěn),瓷碗打翻在地上,碎了一片一片,她趴在太子塌的邊沿,拼命的乾嘔著,將那喝進(jìn)去的藥全部吐了出來。
她有了身孕,她不能隨便亂喝湯藥,她要保護(hù)好小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