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風和肖琢年緩緩放下擔架,然後還是由白風輕輕將屍體抱上停靈臺。畢道權和劉瀟然、王立峰幾人親手用一塊白布,蓋在上面。幾人雖然悲痛,但也知道,這種情形下死去的屍身,一旦化凍,必然慘不忍睹,所以大殿里門窗都開著,以保持這裡的低溫。
停好了靈,師兄弟幾個又哭了一陣,纔來到偏殿中,具體商議怎麼辦理師尊的後事。
這個世界,資源匱乏,又素不太平,所以平時各家有事也沒什麼過多的儀程,喪事也就從簡了。只是將附近村子德高望重的鄉老請一請,還有其他人就自願了。
七天後,是爲葉清玄出殯的日子。白風帶頭,肖琢年、畢道權、劉瀟然、王立峰等共同扶靈,將棺槨埋在龍脊村後山的一個向陽山坡上。附近村子的鄉老們知道信兒的都來了,百姓們自發來送的站滿了道路兩旁,也算是極盡哀榮。
待送走了賓客,白風跪在墳前,還是不肯離去。除了被派回防衛的,其他弟子和軍士幾乎都在。衆弟子除了肖琢年和王立峰二人,其作都是從青巖寨跟過來的舊人,對葉清玄感情很深,和白風的心情都差不多,在墳前再次拜過,久久不肯離去。
肖琢年是最晚加入的,卻也沒走。他立在人羣前面,看著眼前的新墳,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師尊,你放心,我一定帶領大家查清真兇,爲你報仇雪恨!”說罷,拔出刀來,將身旁一塊大石一刀劈成兩半。
白風沉浸在悲痛中,沒注意他說了什麼,畢道權等幾位弟子卻聽得清楚,不禁皺了皺眉。劉瀟然心思靈動,到底還是年輕,直接拿話敲打過去:“師尊的大仇固然要報,一切但聽大師兄安排。”說著,還向白風抱了抱拳,一臉懇切。
肖琢年斜眼看了他一眼,也悄悄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場中的氣氛驟然冷了一下,稍稍明白一點的人心裡都有些寒意,難不成,當家人屍骨未寒,就要開演這爭權的戲碼了嗎?
“大師兄,還請節哀。師尊已去,關中大事還要由你來主持,不可過於悲痛,將師尊的一片苦心毀於一旦。”畢道權上前一步,輕聲對白風道:“若師尊在,他也不希望我們因爲傷心而荒廢了關中事務。”
幾兄弟原本一直保持著舊稱,白風稱畢道權爲大哥,白風爲二弟,葉清玄爲三弟,今天畢道權特意改了稱呼,意在提醒肖琢年白風才應該是主事之人。
白風點點頭,逐漸止住了悲聲,帶領大家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關中。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主。對劍峪關來說,數百人的生計,還有關外數十個村子村民的生活,都有賴於關內的的決定。葉清玄不在了,這些事情必須第一時間處理,表明態度,穩定人心,以免日子久了生出別的事端。
“爲今之計,各級軍官宜堅守崗位,在入口哨卡加派人手,以防不測;二師弟派人加強巡查,防止各村生變。”白風略作思索,即做出佈置:“三師弟帶領千機營加大探查力度,全力偵緝暗算師尊之人;五師弟從師弟和軍士中挑選人員,加緊演練陣法,以提升關防能力;六師弟對所有物資給養存放之地加強守衛,確保萬無一失。”
今天的議事大會,各營小隊長級別以上都參加了,既是爲了當衆宣佈決定方便,也是防止他們趁機譁變。
白風畢竟是做過山寨大當家之人,只是性格直爽,卻並非智能低下之人。特別是跟隨葉清玄幾年,年齡修爲大漲,見識也非當初可比,這一番安排井井有條,看似沒什麼突出之處,卻是當前最穩妥的佈置。
畢道權、劉瀟然、王立峰轟然應諾。唯獨肖琢年略一沉吟,往前站了一下,反對道:
“我認爲這麼安排略有不妥。”說著,也不顧畢道權等人臉色難看,自顧自說道:“我認爲當務之急,是全力偵查殺害師尊的兇手,其次就是派出大隊人馬,巡往各村,將原先的可疑分子一一緝拿,嚴刑拷問,寧可拿錯了,也比埋下隱患要強。”
“不可。師尊在日,最反對無故施用暴力。且我們所謂可疑之人,也只是猜測而已,怎可憑空緝拿。”白風急止住肖琢年的話頭,不同意他的說法。
肖琢年卻仍堅持:“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此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怎可拖延。且今日事不尋常,當突破常理,否則一旦被人滲透其中,就中取事,後果不堪設想。”
論口才,白風無論如何不是肖琢年的對手。畢道權見事機不對,接口說道:“此時關內遭逢大變,當以穩定爲重,怎可內里人心未穩,又大張旗鼓增加外亂?這豈不是火上澆油嗎?”
“所謂趁勢打鐵。如今事情剛出,相關指使之人很多佈置必定來不及撤出,只要及時探查,必能找到有用線索。若是按大師兄所安排,定要錯過了時機,怕不是黃花菜都涼了。”肖琢年冷笑一聲,話裡已經有些陰陽怪氣了。
王立峰心眼實,對白風很是敬重,見肖琢年出口不遜,立即上前,大聲斥責:“二師兄,注意言辭,怎可對大師兄如此說話?”
“我怎麼說話了?難道不是嗎?”肖琢年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轉過身面向全體參會的軍官:“關主死得不明不白,屍骨未寒,但有的人已經忘了這刻骨仇恨,開始想著怎樣保住這萬里江山了,真是可悲可嘆啊!”
“二師兄,沒有人說不報仇,可是師尊辛苦創下眼前的局面,卻不能因一時報仇心切,而致生事端。”劉瀟然最是機靈,經過這些年的磨鍊,也已成熟不少,眼見肖琢年咄咄逼人,竟沒有針鋒相對地嘲諷,而是以理說之。
“什麼叫致生事端?難不成爲師尊報仇就是惹是生非?”肖琢年今天不僅言辭逼人,而且有些話可謂誅心了:“是不是因爲你們都是青巖舊人,我是後來者,你們便都不拿我的話當回事,卻不分青紅皁白,一味維護大師兄?那又當我們這些後加入的兄弟是什麼?”
“是啊,我也覺得副關主所言有理。此時正是追查真兇之最佳時機,錯過了必然多費周折。”這時,衆小隊長中,一個人突然站出來,接口道:“若白副關主等人都不主張追查,我看就由肖副關主帶領大家主持這件事吧。”
“你叫什麼名字?”劉瀟然負責教授關內諸人修煉,對這個人卻沒有印象,而這個人的修給他也看不透。他看了看畢道權和王立峰一眼,兩人微微搖頭,示意不認識,所以纔有此一問。
“屬下名叫叫喬奕,是肖副關主營中的一個小隊長。”那個小隊長從容回覆,一點不見緊張之色,竟似見過大場面一般。他所說的“副關主”職位,是葉清玄的改革成果之一,比之叫寨主強多了,前者聽上去就像正規軍,後者一聽就是佔山爲王的綠林人物。
改了之後,他自己任關主,幾個煉氣階的弟子爲副關主。副關主都兼著營長,營長之下設若干大隊長,大隊長之下再設小隊長。
原本大小隊長,都由葉清玄的弟子擔任,是要將武裝力量有效掌握在手中的一種措施。可是近一年來,隊伍發展太快,小隊長不夠用了,所以各營長也就挑選一些資質較好的精幹軍士,擔任了小隊長。這個喬奕,就是肖琢年的親信了。
看他一張臉泛著慘白,整個人的氣息都透著一絲陰森,顯然修煉了相當詭異的功法。
“是啊,我等也覺得當前首要任務是爲關主報仇,而不是一味求穩。”又有幾個肖琢年營中小隊長紛紛響應。
這次,就連白風臉色也變了一變。想不到肖琢年私下裡,竟拉籠了這麼多人,更想不到師尊剛剛離世,他就露出了這副嘴臉。原本大家還都給他留有情面,但現在他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卻是不能不正面應對了。
“二師兄,看來你今天是有備而來啊!”王立峰年輕氣盛,又沒有什麼城府,走上前一步,對著喬奕冷笑一聲,大聲喝道:“你是何等身份,也在這裡指手劃腳?”
“輪身份地位,屬下確實比不上幾位副關主。但今天就事論事,難道不許人說真話麼?”喬奕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即使關主在時,也不曾這樣,難道關主剛過世,你們就拿他此前的話不當回事了嗎?”
“何況,白副關主還沒當上關主呢。”收了話音之後,他又嘀咕了一句。聲音雖低,卻又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想來是故意爲之。
“大師兄雖現在還沒當上關主,但他是是關中修爲最高之人,難道還有別人比他更適合當關主嗎?”王立峰心裡怒極,衝口而出。
畢道權直覺上感覺這句話多有不妥,卻已阻止不及。
倒是白風,還沒從師尊離世的悲痛中擺脫出來,更從未想過要當關主之事,立即阻止道:“六師弟莫要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