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生命的價值在於不斷超越自我。

“我是快刀合成旅攻堅團部機動連隊第一班第一組，任務(wù)留檔編號SJ000411，猶大的化身已經(jīng)死亡，艾歐女神的魂威衍生物目前得到控制，正從佛堂寺廟登上寶塔峰西南側(cè)，前往佘家鎮(zhèn)佘家祠的祖廟望仙亭——根據(jù)當(dāng)?shù)鼐用窈蛻?zhàn)敗的敵兵提供的消息，土著口中的混元一炁煉丹爐就在這裡?！?

槍匠握持混沌卵，幾乎開了個全域頻道的廣播，不光要把這條消息傳回戰(zhàn)情中心，也要震懾圍追堵截的勤王之師。在斧鋒山周邊有六路遊而不擊的土著軍閥——他們大多都是猶大的合作伙伴，保持著長久的人肉貿(mào)易關(guān)係。

猶大出了事，達格達之釜就成了無主神器，且不說誰贏了他們幫誰的道理，光是傳說中鎮(zhèn)神州奪社稷的大鼎——其誘惑也足夠讓宵小之輩鋌而走險。

還沒等槍匠把這條消息唸完，跟著暴雨和山火一起來的，還有太陽落山之後，各路授血怪物官兵將領(lǐng)的暴亂。

佘家鎮(zhèn)周遭已經(jīng)打成一團，在羅伯特·唐寧的眼裡，在梟龍戰(zhàn)機的高空視角下——方圓不過百來公頃的複雜山地，已經(jīng)擠滿了各種各樣鮮豔的旗幟。

六路人馬加上餘丹秋的殘部，地方府兵和土司官民兵，還有一部分混種災(zāi)獸也要自立門戶，巨人的子嗣們忠心耿耿，依然站在保王派一方，他們堅信猶大教長將如閃電般歸來——於是就有了不下十股互相爭鬥的武裝力量，幾乎在短短十來分鐘裡，地區(qū)衝突已經(jīng)變成了血肉磨盤。

四處都是狼煙烽火，天邊投來的紅霞是艾歐女神憐憫世人的最後一眼，失去了陽光的保護，沒了靈光佛祖的庇佑，妖魔就掙開枷鎖，互相撕咬著，活到最後的那個妖王，就有資格吃下丹秋國的所有人肉，得到渾元一炁爐——從此魚龍變化，躍過天門飛昇成仙。

血紅的混沌卵之中長出一張猙獰可怖的嘴，克羅佐元帥的聲音從這喉舌裡傳來。

“我知道了！王牌！這是最後一段路，梟龍戰(zhàn)機一直在看著你們——我們的裝甲部隊行進速度緩慢，摩托部隊已經(jīng)全力趕向你們。”

槍匠：“能做到精確制導(dǎo)嗎？”

克帥有話直說，斷然拒絕：“不能，天氣實在太糟糕了，哪怕你們有信標(biāo)，導(dǎo)彈依然會受到雨水和煙霧蒸汽的影響，誤擊的代價太大——元帥也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別讓我當(dāng)千古罪人，王牌?！?

在此之前，克羅佐元帥已經(jīng)指揮了二十四場中小規(guī)模的戰(zhàn)役，他像個鐵人，七十二個小時沒有睡覺，沒有吃任何東西，爲(wèi)了保持頭腦清醒，這位決策者付出了所有——幾乎在燃燒生命。

針對猶大的一系列組合拳，仙臺府爲(wèi)起點的物資調(diào)度，接兵輪替運營事項，補給線護航，水路航道的修建和艦船航空兵指揮系統(tǒng)，以及陸地徐進彈幕和摩托化炮兵的持續(xù)近進。

步兵和特種突擊隊的進線出線，搶山奪地攻克防禦工事的具體方案，攻陷城市之後的政治組織工作，平民的安撫問題和解放區(qū)的文化傳播，外交談判爲(wèi)突破口的精神攻擊——

——這一切雖然有三十多個參謀和將軍共同議事，但是最後拍板做決定的人，只有克羅佐·凡迪恩元帥。

他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沒有靈能的凡夫俗子，也是傲狠明德的戰(zhàn)神，是廣陵止息的頂級線程撕裂者。所以剛來到仙臺府，克帥聽見自己只需要指揮八百勇士，確實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這對他來說簡直像小學(xué)數(shù)學(xué)題。

回到江雪明的隊伍裡，順著佘家祠方向爬六百米的坡道，沿著山巒的墓葬羣一路往上。他們互相攙扶，扛起疲勞不堪的司機。幾乎是邊跑邊打，阻截身後的追兵，同時向著最終目的地前進。

風(fēng)雨之中的佘家祖廟坐落在山腰的巖臺上，一塊裸露的巖心標(biāo)註出了地質(zhì)年代。

傑森·梅根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塊石頭的成分，不由自主的大聲叫喊——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直至身臨其境時，這頭肚子裡裝滿了墨水的半狼寶寶恍然大悟，也明白了斧鋒山的地質(zhì)形態(tài)，以及爲(wèi)什麼艾歐女神要選在這個地方填爐煉丹。

“大廚子在發(fā)什麼瘋？”流星一手一個司機，把夥伴們扛在肩上，他已經(jīng)變成了白狼形態(tài)，滿心好奇的看著隊伍裡的另一頭灰狼。

江雪明和老婆一起走在隊伍最後方，他們組成的射界幾乎滴水不漏。

槍匠聞聲問了一句。

“傑森？！”

“BOSS！”傑森·梅根摟著喀秋莎，把昏迷不醒的侍者夾在胳膊下，同時蹲伏在泥坑裡，他顧不上髒，刨開泥土觀察基石：“BOSS！好多安山巖！有好多好多安山巖！”

“這裡遠離火成巖區(qū)，也不是巖漿熱層，沒有火山活動。”

“安山巖本來作爲(wèi)中性的鈣鹼土，作爲(wèi)噴出巖存在於自然環(huán)境中。”

BOSS虛弱無力，在獵王者懷裡翻了個身，接走了傑森的話茬——

“——這是蓋亞母親的神力無法觸及的地方。”

傑森越來越興奮，好比地理髮現(xiàn)活動中收穫頗豐的學(xué)者。

他三步並做兩步，追走到獵王身邊，佝僂身體湊到BOSS面前。

“是我想的那樣嗎！BOSS??？我猜的沒錯？斧鋒山是一個隕石坑？”

BOSS應(yīng)道：“你再往下挖，估計能挖到不少衝擊石英——它的形狀紋理就像電路板，晶格很有意思。”

如果傑森的猜測沒錯，那麼整個斧鋒山脈綿延數(shù)百公里的月牙環(huán)形脊，其實是一顆巨大的隕石撞出來的凹坑。

地球上只有三個地方能找到衝擊石英。

核物理爆破場地，實驗室人工合成，還有隕石坑。

“它是哪一次？”傑森迫不及待的問道，“是哪一次？”

這個[哪一次]，問的就是生物滅絕歷史的天地大碰撞。其實能造成斧鋒山這種規(guī)模的地形變化，答案也只有一個——

——是小行星撞擊地球毀滅恐龍的假說。

BOSS深思熟慮之後，與傑森解釋道：“?？颂K伯魯隕石坑直徑是兩百公里，深度約二十公里，跟隨地質(zhì)運動變化，它在美洲——也是毀滅恐龍的元兇之一，是蓋亞母親無法觸及的地方?！?

這些天外隕石不屬於蓋亞媽媽，原初之種想要把這些元質(zhì)融合歸一，改變衝擊石英的結(jié)構(gòu)，需要上億年的地質(zhì)演化。

至於斧鋒山脈的這道傷痕來自何處？

“每一次滅絕紀(jì)，都像地球老孃在篩選我們，培養(yǎng)我們，考驗我們。”BOSS接著說：“但是有一次滅絕紀(jì)，不是它說了算，而是宇宙的天體規(guī)律決定的?！?

傑森幾乎難以置信，他有個猜想，但是不敢講出來——等待著BOSS的解答。

“六千五百萬年前，有兩顆隕石先後撞上地球，它們變成了納迪爾隕石坑和剛纔我說的，希克蘇伯魯隕石坑?！盉OSS揮著小爪子，耷拉著眼角，有氣無力的給傑森說明情況：“其實它們造成的傷害，遠不止人類預(yù)估的那樣[溫和]，撞擊坑遠不止兩萬米深——”

“——它們打穿了部分地幔地心，留下銥土和衝擊石英，就像一根針穿過糯米湯圓，很難發(fā)現(xiàn)傷口?！?

“它們是第五次生物大滅絕的絕對主角，是蓋亞無法預(yù)料的，不在老孃計劃之內(nèi)的無妄之災(zāi)。”

“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極有可能是隕石突破地層之後拱出來的坑口?！?

“香巴拉的另一個出入口在雪山，在高原，在世界的屋脊——它跟隨著版塊擠壓逐漸形成，東馬港的正上方也是亞洲第一長的裂谷溶洞，我們努努力往上爬，說不定能回到貴州呢。”

“這兩顆隕石幾乎幫地球老孃做了個整容手術(shù)，徹底改變了地球的生態(tài)，也讓我們誕生了?！?

BOSS還有閒心開玩笑。

“當(dāng)然了，也讓龍哥變成了如今的雞哥。大部分鳥類都是龍族的後裔。”

“很奇妙吧？傑森小狼狗？艾歐和猶大把達格達之釜藏在這裡——原初之種也感受不到它，發(fā)現(xiàn)不了它，沒辦法來奪取它。”

越過慈母閣，繞開寂靜無聲的祖廟堂口，衆(zhòng)人再往亭臺走道去，就是一段又平又穩(wěn)的石磚路。

“這是一片神棄之地，在這個地方融合元質(zhì)，研究起源魔法——也不會招來化身蝶?！盉OSS好奇的看著山澗地肌的走向，它驚歎於對手的靈能技藝，“這畜牲真有才華，居然能想到這種辦法來集中元質(zhì)。”

上一次許願的過程，BOSS是靠兇獸的肚子來孕育達格達之釜所需要的元質(zhì)。

這一回，猶大則是採用隔離法，以點石成金爲(wèi)實驗工具，用斧鋒山的特殊地形來保證無菌環(huán)境——不斷的濃縮提純夏邦各地送來的血肉仙丹，製造許願杯所需要的材料。

傑森·梅根驚訝的問道：“您的意思是，地球母親被這兩顆隕石幹了個對穿？”

“不然呢？”BOSS接著說道：“還有另一個假說，離咱們這兒更近——印度神話裡的溼婆降下天火，這顆溼婆隕石幹崩了印度洋版塊和非洲版塊，造出一片德干高原?！?

“要我說，那就是子彈穿過血肉，前面窟窿小，後邊窟窿大的結(jié)果?！?

“這兩顆子彈越過重重阻礙，在原初之種不斷流動的鐵鎳核裡橫衝直撞?！?

“由不同地質(zhì)區(qū)塊不同硬度密度的礦物巖層和高溫流體減速，它們開始翻滾彈射，撕開一個又一個地下空腔。”

“它們衝出地表時帶出來的固體噴發(fā)物落在華夏西南西北，足有兩公里厚?！?

“這次德干暗色巖事件要遠超兩點五億年前的西伯利亞暗色巖事件，這種規(guī)模的啓示錄級災(zāi)難纔會導(dǎo)致全球變暖恐龍滅絕，至於墨西哥那地方的兩個[彈孔]——它只是起點。”

雖然是BOSS嘴裡講出來的假說，但這一切聽上去也太魔幻了。

宇宙朝著地球射來的兩顆“子彈”，讓第五次滅絕紀(jì)提前到來，原初之種猝不及防，幾乎沒有任何準(zhǔn)備，就得重新開始下一輪的生命淘汰賽——而這個時代屬於人類。

來到道路的盡頭，在一處山野巖臺，衝擊石英的奇異結(jié)構(gòu)使裸露的地肌呈現(xiàn)出富有規(guī)則的線路紋理。

猶大教主留在望仙亭的徒子徒孫們跑得七七八八，只有幾個忠心耿耿的老教士老僧侶跪伏在道路兩側(cè)，他們不敢說話，面容枯槁，體無完膚——像是行屍走肉。

這些信徒見到天魔，都是引頸就戮放棄抵抗的姿態(tài)。把一個大火盆高高舉過頭頂。代表著渾元一炁的傳教道具變成了路燈。

見了天魔也不去阻攔，這是靈光佛祖說過的教義——

——接受天魔的考驗，自然可以超脫輪迴成就道果，天魔也是佛祖的一部分，自然都要歸一的。

另一撥人則來自香巴拉的西洋大陸，達格達之釜的傳說同樣影響著西大陸的教衆(zhòng)，以歌莉婭帶來的移民爲(wèi)代表，好幾個入鄉(xiāng)隨俗的神僕帶領(lǐng)著扈從，早早把自己倒吊起來，割開兩腋，刺穿臂膀的動脈靜脈放血，造就手性平衡，等待著歸一時刻。

他們大聲呼痛，慘叫著，在巖臺築起的硬柳木架子上歌頌著維塔烙印，唱起《榮福五端》，似乎在歡慶著魔鬼的到來，因爲(wèi)魔鬼來了，聖靈和聖父，法依·佛羅莎琳和猶大才有復(fù)活的機會。

他們堅信著，總會有得到救贖的一刻。

傲狠明德看見這一幕，反倒起了玩鬧心——它要隊伍慢下來，它倒是要看看這些瀕死垂危的狂信徒唱完了經(jīng)，還能說點什麼。

那種感覺就像是進了精神病院，槍匠根本就不理解這種東西。或許是香巴拉太苦太苦，只有邪神能帶來一些寬慰，只有心靈的寄託可以驅(qū)散血肉分離的恐怖。

刺破雙眼割下鼻子，這面目全非的教士倒懸在滿是血蝴蝶眼紋的柳條木架上，他似乎把經(jīng)文都念完了，開始說起達格達之釜的古老傳聞。

“巨人戴恩維克的坩堝！~~~”

“你必?fù)碛信c他相同的勇氣！”

“在鋼鐵洪流中像鮭魚一樣下潛！”

“緊緊握住爲(wèi)你帶來生命的存在！~”

“你已走出這石洞窟，看你面前的十二柱！”

“它們代表不列顛尼亞的十二珍寶！~”

“這裡還有上古先民之劍！~只有深愛這片土地的人，才配拿起這把神聖之劍！”

融合了亞瑟王傳說與愛爾蘭達格達父神的奇怪囈語傳來——

——BOSS突然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對於智人來說，信息傳播的方式有百萬千萬種，宗教總是在融合，歷史總是越來越模糊。

神話也是如此，它們就像原初之種的意念化身，在不斷的吞吃彼此，不斷的演化出新的肢體，把別人的教派教義奪來，變成自己的文化故事。

可是它轉(zhuǎn)念一想，猶大用這些故事來騙人。卻有那麼多的人相信——這件事本身就足夠恐怖。

那十二珍寶，是傲狠明德的元老院。

那上古先民之劍，是亞瑟和梅林尋找聖盃時，想要走一條捷徑，卻陰差陽錯之下，爲(wèi)了淚之城拔出來的精靈聖劍。

至於巨人戴恩維克的坩堝——

——代表無上權(quán)威的神器就在那裡，向著原野的高臺上安靜的矗立著。

它和貝斯特月神杯的形象大相徑庭，黃金沾染了一層歲月的古銅色，泥塵難以洗淨(jìng)。

它的基座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文字，依稀能辨認(rèn)出來，還有古代的漢語符號。

至於其中意義，類似於一橫兩橫的陰陽爻辭八卦而已。是古人類的符號學(xué)，是融合了人類本身的生與死，有或無，零和一，存在與滅亡的種種概念——就像是計算機的語言，電信號的開關(guān)。

十二顆輝石繞著大釜鑲嵌，顏色卻黯淡無光。

一團不斷滾動的，漆黑的元質(zhì)就在其中接受雨打風(fēng)吹。

它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神念，變成純粹且深邃的黑暗靈魂。

這鍋釜的盆底構(gòu)成一串串雙螺旋紋樣的溝壑，它們不斷的往外交纏擴散，變成了元質(zhì)的刻度計，似乎離完全盛滿還有一點點距離。

這一點距離，也變成猶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獄。

傲狠明德從獵王的懷裡爬起，它跨過萬水千山，又一次來到這許願杯麪前。

從獵王的攜行具裡，它抱住一團黑布，打開布包時，也看見仙胎所演化出來的帝江妖魔——無毛貓剛剛見到一點光，還沒來得及講點謎語，BOSS抱住好兄弟的兩條胳膊，直接甩進鍋裡。

仙胎頃刻間消融於無形，緊接著BOSS又往鍋裡投了更多的仙胎，都是從香巴拉各地洞府搶來的戰(zhàn)利品，足有十二顆圓滾滾的肉球。

當(dāng)沸騰的血肉越過刻度線的那一刻，十二輝石爆發(fā)出來的靈能潮汐變成了一道無上天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什麼感言致辭——

——這頭黑貓抱住達格達之釜的杯緣，對聖盃輕聲呢喃。

“我希望全世界每一個人，都能健康、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