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燈還在亮著，手術(shù)一直在進(jìn)行，顧清誠趕到的時候便看到顧明遠(yuǎn)一臉黯然的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靈魂一般坐在那裡，面無表情。
劉嬸在旁邊一直在哭，剛纔的電話便是劉嬸打來的，顧清誠咬了咬牙，告訴自己，她現(xiàn)在不能倒下，爸爸需要他，媽媽也需要她，她不能倒下。
輕輕的走過去，她蹲下身子輕輕晃了晃顧明遠(yuǎn)，低低的喚了一聲，“爸。”
努力的想要平靜一點(diǎn)，平靜一點(diǎn)，可是喊出來，卻還是帶著哭腔，臉上也是溼溼的，終究還是太過脆弱，終究還是受不住，終究自己還是沒有那麼堅(jiān)強(qiáng)。
原本兩眼無神的中年男人聽見這一聲呼喚，低下頭去，看向顧清誠，眼眸微微閃了下，像是也是禁錮了很久的眼
淚，“譁”的一下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顧清誠印象中，父親從來不曾流淚的，從來不曾，可是這一次，竟然流淚了。
隱忍的悲涼，鈍生在心中，挪不開，也移不動，只是慢慢的摩擦，直到心臟變得血粼粼。
一直等在手術(shù)室的外面，直到燈熄滅，等在外面的人的心中驟然的收緊，醫(yī)生走了出來，朝著門口的三個人微微的搖了搖頭，示意無能爲(wèi)力了。
顧明遠(yuǎn)身子一個踉蹌，顧清誠連忙扶住他……
她已經(jīng)差點(diǎn)要不記得當(dāng)時的場景了，好像是父親昏過去了，而她，而她只覺得身子軟綿綿的，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
外面的聲音，所有人的說話，醫(yī)生護(hù)士擡走父親，以及自己被一羣人也擡起來，都在張著嘴巴，都在說著話，可是她卻什麼都聽不到。
視線越來越模糊，朦朧中，自己的母親笑意盎然的看著她，笑的那麼美，那麼美。
她的母親一直都是那麼美的，記得顧明遠(yuǎn)曾經(jīng)說，張秋華年輕的時候，追求她的富家公子可以排一個加長連，張秋華只是羞澀的笑。
而她，而她是張秋華的女兒，人人都說她長得像她，同樣美麗，同樣溫和堅(jiān)強(qiáng)。
可是她知道，她永遠(yuǎn)都做不到母親那般的纖柔，她是如此驕傲，如此不可一世，她怎麼比得上自己的母親，她永遠(yuǎn)比不上她！
想起之前，她竟然這樣責(zé)怪張秋華，明明知道自己說那些話會傷害她，而是他想起自己父親這麼多年的辛苦，卻還是忍不住的說了出來。
她管不住自己，就像她現(xiàn)在管不住自己不思念不悲傷一樣。
張秋華就那樣的走了，甚至不能接受自己的一聲抱歉，就那樣永遠(yuǎn)的離開了。
顧清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只覺得周圍的光線很是強(qiáng)烈，她瞇縫了一下眼睛，慢慢的適應(yīng)，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也看清了坐在自己病*前的人。
“清誠，你醒了！”男人低低的開口，眼中閃過一絲疼惜，想要再多說些什麼，比如“有沒有感覺好一點(diǎn)”，比如，“餓不餓？”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看見她那雙黑曜明亮的眼睛中透露出的那一絲絕望和悲哀，他真的覺得說什麼都是枉然。
“趙大哥……”顧清誠低低的喊出聲，聲音嘶啞，蒼白如蔥的手指骨節(jié)慢慢的收緊，上面有被抓傷的痕跡，她是那麼的痛苦。
“清誠，別擔(dān)心，一切有趙大哥在！”趙柯微微的探出手，將顧清誠凌亂的頭髮微微的理了理，眼神之中，盡是疼惜和保護(hù)。
也是無意之間聽說顧家出國的簽證被滯留，便給顧清誠打個電話，劉嬸接了電話告訴他一切，他當(dāng)時正在去出差的路上，聽到消息，馬上調(diào)轉(zhuǎn)車頭，趕到了醫(yī)院，守了快一天，顧清誠終於醒了過來。
顧清誠擰了擰眉，眼淚在眼中渙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把抓住趙柯的手，“趙大哥，我爸爸……”
“別擔(dān)心，之前顧總因爲(wèi)……受到了打擊，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搶救過來，病情穩(wěn)定了，反而……你要好好照顧好你自己纔是……”
顧清誠想起張秋華的事，心中又是一涼，咬了咬牙，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趙大哥，我要去看看爸爸！”
“等等，清誠……”趙柯按住顧清誠，深呼一口氣，“清誠，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趙大哥……”顧清誠看著趙柯面色凝重，有些茫然，低低的喚了一聲，隱約有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
“清誠，你既然喊了我一聲大哥，那麼你就要記得，無論你遇到什麼困難，發(fā)生了什麼事情，趙大哥會永遠(yuǎn)陪著你保護(hù)你的。”
顧清誠擰了擰眉，深深呼出一口氣，現(xiàn)在，她的世界已經(jīng)破碎了不堪，還有什麼是承受不了的。
“趙大哥，你說吧！”顧清誠眼神篤定，散發(fā)著攝魂的光芒，這一次的醒來，她希望是她的新生，因爲(wèi)她已經(jīng)無法選擇倒下。
趙柯緊蹙的眉頭微微加深，眼裡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隨後，將手裡已經(jīng)被他快要捏碎的一張紙慢慢的攤開，放在了顧清誠的面前。
那是一張化驗(yàn)單，單上明明白白的顯示著，妊娠五週。
顧清誠只覺得大腦一陣眩暈，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掐了一把，疼痛難忍。
看見她如此痛苦的神色，趙柯連忙安慰，“清誠，沒關(guān)係的，如果你不想要，可以不要……”
顧清誠只當(dāng)未聽見，眼淚順著她白希的臉頰刷的一下流了下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的？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不堪的？
以爲(wèi)自己已經(jīng)足夠堅(jiān)強(qiáng)，卻不曾想到世界竟是如此瘋狂，天意弄人，竟然讓她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這算是懲罰嗎？顧清誠，你到底是造了什麼孽，你到底是做了什麼？
她咬緊牙關(guān)，隱忍的哭聲，扭曲的表情，都讓趙柯心痛難忍，“清誠，你不要這樣，你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趙大哥可以借個肩膀給你靠，清誠……”
“趙大哥，這是報應(yīng)……趙大哥……這真的是報應(yīng)……我萬惡不赦，我有罪……”顧清誠嘶啞著聲音，看向趙柯，眼神之中的痛楚，恨不能撕碎趙柯的心。
“清誠，你不要這麼想，你還年輕，你以後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顧總也需要你……”趙柯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從顧清誠的眼裡看到絕望看到無助。
他不知道曾經(jīng)在他心中美好的如一個童話中的美麗女孩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現(xiàn)實(shí)太殘酷，短短的兩個多月時間，她經(jīng)歷了什麼？
難以想象！
“趙大哥……麻煩你……扶我見我爸爸！”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伸手抹掉臉上的淚跡，一瞬間，讓趙柯有點(diǎn)不認(rèn)識她。
“清誠……好吧！我?guī)闳ィ 壁w柯慢慢的扶起顧清誠，感覺到她的身形如此單薄，甚至比以前還要單薄，就如一枚殘葉，隨時可能會倒下，可是她的隱忍的表情，卻是在告訴所有人，她顧清誠沒有那麼容易倒下。
二十一歲，她才僅僅二十一歲，就要經(jīng)歷那麼多悲苦流離，就要面對那麼多的生死考驗(yàn)，上天，真的太不公平！
顧清誠慢慢的走近顧明遠(yuǎn)的病房，此時的顧明遠(yuǎn)，全身插滿了可怖的管子，觸目驚心。
明明昨天還可以大聲說話大口吃飯的人，此時卻這樣躺在這裡，這一切，到底錯在誰？
顧清誠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留下了眼淚，手指有意無意的撫向自己的小腹，那裡此時正有一個生命在生長，她還感覺不到，但是那的確有一個生命再生長。
那個男人如果知道了，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