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鬼巷

聽到這裡，老人沉默了。

空氣好似在這一刻都凝固住了，天花板上掛著的吊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照映在屋內四人的臉上。

李樂平和老人的臉色依舊是那般冰冷，不帶有任何感情。

反而是姜豪和申天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們感受到了氣氛的凝固，也深知李樂平這樣直言不諱的言語究竟有多麼刺耳。

跟一個上了年紀，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爭論對錯顯然是不明智的，尤其是這個老人還是一名老一輩的馭鬼者，脾氣自然不會好到哪去。

萬一把他惹惱了，那這場爭端必然會朝著撕破臉皮的方向發展。

但李樂平卻對此不以爲然。

如果這個老頭真的被自己兩三句話氣得繃不住，非要動手的話，那就打吧。

誰死誰活，尚未可知。

李樂平雖然忌憚這些老一輩的馭鬼者，但這並不代表他說話做事全都要刻意迎合這些老東西。

歸根到底，這個時代是屬於自己這一代人的。

上一輩的人無論是死是活，總之他們已經瀕臨極限，說難聽點，就是一羣即將凋零的死人，不具備什麼話語權了。

李樂平也不相信眼前這個老人能夠如同301的老婆婆那般恐怖。

那些人都是真正位於時代頂峰的馭鬼者，也是真正從靈異爆發時期一路生存到今天的馭鬼者，是在一次次生與死的靈異事件之中走出的頂尖存在。

“人各有志。”

氣氛僵持一會兒後，老人才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無奈。

“你遇到的事情肯定不少，在經歷這麼多糟心事以後，能活下來也是不容易，沒有必要在這跟我一個快死的人爭論什麼。”

“歲月不饒人，我只是那個時代的衆多馭鬼者之一，然後剛好在這條鬼巷裡開了一家刺青館，又活得比較久，所以僥倖見識了不少曾經位於時代頂點的人物，這些人物都比我年長，比我要強出太多，可是他們卻也逃不過被靈異吞噬的下場，最終只能如同落葉一般陸續凋零，甚至跟我同一個年紀的馭鬼者，如今也不剩下幾個了。”

說著，老人的眼皮微微垂下，神情變得有些滄桑、落寞。

但很快，他又重新睜開眼睛，用著一雙渾濁，幾乎沒有多少活人光彩的眼睛重新打量李樂平。

“說實話，你能夠有這樣的想法，覺得我們的做法是錯誤的，這其實是好事，這其實就相當於你也開始思考該如何徹底結束這個時代的靈異事件了。”

“區別在於，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意見是無法統一的，每個人在靈異圈經歷了漫長歲月之後，都會對這個絕望的世界作出的答覆，而每個人交出的答卷必然有所差異，每個人都會選擇做自己認爲應該做的事情，所以我開了這麼一家刺青館，用一種在你們眼中看起來殘忍無比的方法來培養後輩。”

“靈異事件層出不窮，我曾經見過的頂尖馭鬼者也無法徹底阻止這一切，所以我們這一輩人自然會覺得以前所走的路都是錯誤的，治標不治本。”

“爲此，我們只能期望後輩之中能夠有人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對我們這些和鬼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而言，一些殘忍的手段根本算不上什麼，只要最後能夠培養出希望，那麼死再多人都是值得的，反正一個時代的人死得再多，也總好過全部人死絕了。”

老人嘆了口氣，可是言語中卻夾帶著一股強烈的信念，或者說是執念。

故人凋零，曾經站在頂峰的人物卻也逃不過厲鬼復甦的命運，靈異事件在短暫平息之後依然會再度爆發。

一切都給人一種心灰意冷的絕望。

種種絕望的因素影響之下，不難想象，有多少人會爲了試圖徹底終結這個恐怖的循環而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

可即便如此，直到這些人快要嚥氣的那一天，希望依然沒有出現。

拼了一輩子，一輩子都在關押厲鬼的路上。

然而一切卻只是徒勞無功。

這就好比一個警察抓了一輩子的犯人，可如果有一天，在他躺在病榻上，即將閉上眼睛走向死亡的時候，那些曾經被他抓入大牢的罪犯竟然全部跑來他的牀邊，用一種洋洋得意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換做是誰都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如果你不是一個快死的人，像你這樣沒事就給人亂紋刺青的行爲，肯定是爲這個時代所不容的，不單單是普通人無法接受，但凡正常一點的城市負責人也無法接受，儘管你的鬼刺青雖然創造了很多馭鬼者，但馭鬼者本身就是不穩定因素，隨便一個厲鬼復甦都會引發一起靈異事件，更何況那些被你強行紋下刺青的人，絕大部分就沒有做好進入靈異圈的心理準備，死於厲鬼復甦的可能不但很大，而且會死得很快。”

李樂平盯著他，算是將這場爭執就此揭過。

老人聞言，蒼老且滿是刺青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少許的笑容，只是看起來像是在自嘲。

畢竟他確實沒有繼續爭論下去的底氣。

這麼多年了，給不知道多少人紋下了鬼刺青，可是那個被寄予希望的特例終究沒有出現。

沒有出現，就等於說明他的想法是錯誤的。

“不過你紋了這麼多年的刺青，應該也有一些幸運兒堅持到了現在吧？”李樂平詢問道。

“有倒是有，這些人之中有一個姓聶的後生，他的成就應該是所有被我紋下刺青的馭鬼者之中最高的，只是相比起我渴望的那個目標，還是差了太遠。”

說著，老人看了一眼李樂平：“他可能連此刻的你都不如。”

“那確實差得有點遠。”李樂平道。

“好了，不用談論關於我的事情了，這家刺青館也開不了幾天了，最後回答一些你想知道的問題，我也就該準備閉館歇業了。”

老人在這時擺了擺手，不打算繼續談論關於自己的過往了。

“那就仔細說一說這個地方。”李樂平開門見山道。

“唉……”

老人嘆息一聲，隨後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回憶著過去。

隨後，他面露唏噓之色，開始講述起這裡的過往：“鬼巷，以前也算是一個很有名的地方，說是一條小巷，實際上卻大得超乎常人想象，小巷連通著各種不得了的地方，賭場，電影院，遊樂場，造紙廠，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都有，像我這家刺青館在小巷之中也只能算是偏安一隅罷了。”

說到這裡，李樂平旁邊的申天卻是目光微動，好似聽到了什麼觸動心絃的字眼。

而他眼神的微微觸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所有人都在聽這個老人繼續講述道：“可惜時過境遷，以前人來人往的鬼巷也沒落了，而那些在鬼巷之中擁有大地盤的馭鬼者反而死得比我早，如今這地方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李樂平在這時開口了：“所以這地方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鬼域，裡面則連接著各種各樣的靈異之地？”

一說到這，他的臉色不由地一沉。

這簡直就像抓魚的時候扯住了一條小魚的尾巴，可用力一拉才發現這條小魚的尾巴是屬於一條鯨魚的。

一條連通著各種詭秘之地的鬼巷，找起人來無疑是極其困難的。

“就是這個意思。”老人點了點頭。

“那大哈市第一專院對應這條鬼巷的什麼地方？”李樂平接著問道。

他不遠萬里來到大哈市的目的就是找到失蹤的何雪硯。

而在何雪硯失蹤之前，衛星定位手機留下的最後信號表明她是在第一專院失蹤的。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是被這條所謂的鬼巷牽扯進去了。

不只是何雪硯，這片街區失蹤的市民也都被這條突然失控的鬼巷牽扯進去了。

“第一專院？”

老人像是在仔細回想那地方所對應鬼巷的位置。

然而片刻後，他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第一專院在現實中的位置，但是你問我第一專院跟這地方的對應位置，我只能說我也不清楚了。”

不清楚？

一聽到這句話，李樂平本就僵硬麻木的臉色頓時變得更不好看了：“靈異之地都會有一個現實中的對應位置，可眼下你卻告訴我你不知道第一專院對應的位置？”

老人見他的模樣有些不善，卻仍舊沒有急於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水壺。

隨後，老人將壺嘴微微傾斜，竟然直接往桌面倒水。

水落在桌子上，然後便開始無規律地四處溢散。

而老人也沒有往桌子上倒太多水，瞧著桌上的水漬已經向四處流淌開來之後，便放下了水壺。

“你就當這攤水是原本的鬼巷。”

老人指著這攤落在桌子上的水跡。

隨後，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這攤水漬上胡亂攪弄了一番，讓本就不成型的水漬變得更爲混亂，猶如一根樹幹上長出了各種複雜且錯亂的樹枝，彼此間盤盤交錯，哪裡還分得清原本是何模樣。

“而這是現在的鬼巷。”老人說道。

李樂平見此目光一凌，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隨著鬼巷出現失控，鬼巷通往的地方也就被打亂了，所以你也無法得知第一專院對應鬼巷之中的什麼位置？”

老人咧嘴一笑：“孺子可教。一切機制的運轉都是有極限的，靈異構成的運轉機制也不例外，而且失控造成的影響只會更大。”

“那原本第一專院對應的地方在哪？”

李樂平不可能會因爲老人的一句不知道而輕易放棄。

哪怕老人聲稱這條鬼巷已經變得混亂了，李樂平也打算去第一專院原本對應的地方碰碰運氣。

“年輕人，不是我上了歲數就比較悲觀，只是這地方確實已經出問題很久了，你們能全員活著走到這裡的原因，一是因爲我還活著，二是因爲有姜豪給你們帶路，他臉上的刺青就相當於是引路的工具，可以讓你們通過那條小巷來到我這裡，那條小巷也是我留給那些被我紋有刺青的馭鬼者的通道，目的是讓他們在尋求突破之時，可以來我這裡尋覓到一個機會。”

“如果我這裡剛好有適合他們的鬼，我就會把鬼刺青紋在他們身上，以此幫助他們達成靈異平衡。”

“可是你的那個朋友或許就沒有那麼好運了，無論她是在什麼位置被鬼巷拉了進來，在這會鬧鬼的地方，她大概率已經死了，而且還是屍體都找不回來的那種。”

老人說得非常直白，像是不希望李樂平去冒這個不必要的險。

“她是死是活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告訴我剛纔那個問題的答案就行。”李樂平依然詢問道。

“唉。”

老人嘆息一聲，然後說道：“如果你是想去第一專院對應的位置，那我覺得你還是死心吧，因爲那地方原本對應的是鬼巷的牆壁，換句話說，如果活人在那個位置被牽扯進鬼巷，那她只會被嵌死在牆壁之中，也就是說我所說的屍骨無存。”

“那看起來她沒有這麼倒黴，就像你說的，鬼巷出了問題，內部的佈局已經被打亂了，她沒有被嵌進牆壁裡，而是還活著。”然而這時，面色如常的李樂平卻是語出驚人道。

“哦？你能夠確定她是否活著？”看著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的李樂平，老人不難推出這個假設。

“當然，不然我爲什麼要執著去找到她？”李樂平反問道。

“真是厲害，看起來你所擁有的手段也是不凡。”老人誇獎了一句。

“彼此彼此。”李樂平面無表情道。

老人見此微微點頭：“那好吧，別的地方我不敢亂說，但是在這條鬼巷之中，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確定你朋友位置的方法。”

“那就不要當謎語人了，趕緊說。”李樂平說道。

“值得嗎？這地方這麼兇險，有些地方連我都不想涉足，你這麼一去，兜兜轉轉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在這鬼地方找人可不等同於逛街，稍有不慎，大概率是會死的。”老人問道，對李樂平的執著感到疑惑。

“沒有什麼值不值的，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一個不容易被人記住的人，原本認識我的人就不多，在這鬼年頭也死得不剩下幾個了，現在對我來說就是能夠保下一個，就不要放棄一個。”

李樂平語氣平靜，卻透露出一種異常的堅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