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初走進這個只有兩層的建築，忽然有些明白這裡爲什麼叫做象山市場了。真的跟菜市場一樣的，只不過堆在攤位上的不是蔬菜水果，而是各種礦石。即使是寶石，原石也跟石頭差不多，有的甚至還沒有好一點兒的石頭漂亮，都是灰撲撲的。

這裡的環境真不怎麼樣，陳元緊緊地跟著葉念初。葉念初在一樓的大廳轉了一圈，沒有合適的東西，葉念初上到了二樓。二樓就是一些店鋪了，有幾家店鋪的老闆是外國人，都是印度或者越南那邊的人，皮膚黝黑穿著印花的綢衫，看起來很有異域色彩。

葉念初走進一家店鋪，這裡的寶石品相還是不錯的，老闆也是個外國人，留著絡腮鬍子，頭上還罩著一塊頭巾。他的中文還算不錯，至少是不影響交流：“小姐，想要些什麼，我這裡有上好的水晶和藍寶石。”

“給我看一下藍寶石吧。”葉念初輕聲說。

“對方從櫃檯裡端出一盤裸石，這盤裡的寶石都是沒有經過打磨和切割的，還保留著最質樸的模樣。

“有沒有品質好一些的，我不要克拉數大的。”葉念初描述著她想要的東西。

“我這裡有幾顆喀什米爾藍寶石，不過價位要高一些。”對方將那盤裸石放回到櫃檯裡，用鑰匙打開了另一個櫃檯，取出一個托盤，白色的絲絨底襯上散落著幾顆比綠豆還要小的藍寶石原石，它們雖然呈現出藍色，不過外面還包裹著灰色的石膜，“這些雖然很小，但都是喀什米爾地區產出的，從開了的小窗可以看一下顏色，這樣濃郁泛著紫色的矢車菊藍，只有喀什米爾地區的藍寶石纔會有的濃彩。”

這些小小的寶石都在最好的位置打磨出一塊，可以看到裡面的色澤。喀什米爾藍寶石與其他產地藍寶石最大的不同就是平行排列的微小絲狀內含物，它在普通藍寶石堅硬剛強的金屬質感中展現出一種像是絲綢般柔美的絲絨質地，這種剛柔並濟的藍色總是給觀賞者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葉念初仔細地挑選了兩顆顏色最接近，淨度最好的出來：“這兩顆要多少錢。”

老闆仔細地看了一下，稱了一下重：“這兩顆五千塊。”

“太貴了，做完打磨切割之後，一顆都不到二十分了。”不過在葉念初的設計裡，有十幾分也差不多夠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葉念初以4300塊拿下了兩顆寶石。葉念初刷了卡，然後把寶石收進包裡。

老闆笑著說：“小姐眼光真好，挑走了兩顆顏色最好的。”

“謝謝，以後有什麼需要，我會再來的。”

葉念初轉身往店鋪外面走，這時正好有個穿著印花長裙的女人走進來，她的頭上也圍著一塊頭巾，手裡抱著一個看起來很重的水罐。葉念初想給她讓開路，她也想給客人讓開路，兩個人反而給碰到了一起。

當葉念初與這女人的目光相對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葉念初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樣子依然保留有原來的影子。長卷發少了精心的護理顯得有些毛糙，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不知道是環境還是什麼原因已經變得黝黑粗糙得不成樣子了。但是，安詩瑤眼睛裡卻多了一些從前缺少的東西，大概可以稱之爲謙卑與恭順吧。

安詩瑤什麼都沒有說，神情木然地與葉念初擦身而過，匆匆走進了櫃檯後面的小隔間裡。葉念初知道安詩瑤也認出她了，既然她選擇視而不見，那麼她也沒有必要捉住她敘箇舊。雖然十年前她們曾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確實也沒什麼交情可言，對彼此的印象都沒有絲毫好感。

葉念初走出了那家店鋪，老闆客氣地招呼她下次再來，轉身就衝著屋裡大喊大叫，大概是說閒逛、懶惰之類抱怨的話。

安詩瑤坐在蹩腳的小隔間裡，面前是刺眼的燈光，她正在打磨一塊水晶。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葉念初，上帝似乎對葉念初格外偏愛，十年之久都沒有收割她的青春，甚至連眼睛裡的清澈都一如從前。

可是自己呢，有時候她都在懷疑，十年前千金小姐的閒散生活對她來說可能就是一場幻夢。她剛嫁給加比爾·馬沙爾時，還算不錯，至少他們辦了盛大的婚禮。加比爾·馬沙爾對她也還可以，她的年輕美貌和鮮美的身體比那裡的中東女人更吸引他。

但是好日子沒過多久，馬沙爾家就接連出事，生意失敗、股票暴跌，甚至連油田和礦山都事故不斷。原本富甲一方的馬沙爾家族在短短兩年之間就成爲了歷史，她這個娶回來的妻子，居然與駱駝和山羊一起被賣給了別人。安詩瑤都記不清自己被倒賣過多少次，總之在落到這個勉強可以稱之爲‘丈夫’的人手裡之前，她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是現在，她過得也並不輕鬆，如果沒有打磨出足夠量的寶石或者把寶石磨壞了，打罵就是家常便飯。

安詩瑤覺得自己活得都不如店裡的小工，雖然小工是跟她做著一樣的活計，但在晚上是可以好好休息的，而她還要應付這個‘丈夫’有些變態的慾望。安詩瑤也想過死，可是終究沒有勇氣走出那一步，只好這樣——‘生’不對又‘死’不起。

唐立德坐在寬敞明亮的會客室裡，他怎麼也想不通他的公司明明經營得有聲有色，幾乎就要與沐氏齊名了，最近突然就變得越來越糟糕，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的人脈和項目都一條條一個個地斬斷了，而現在他連最基本的售樓都無法進行，房價幾乎放到了成本價都無人問津。他只能來找李明陽了，畢竟李明陽曾經承諾過他，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他的。唐立德已經在這裡等了整整兩個鐘頭，可是連李明陽的一根頭髮都沒見到。

李明陽陪兒子練了射擊，又一起玩了一會兒飛機模型，直到葉念初上課回來，小傢伙纔拿著試飛成功飛機模型跟媽媽展示去了。李明陽接過北塘冷拿給他的西裝外套穿好，北塘冷接著說：“唐立德來了，他想見您。我怕夫人不願意見他，就讓他在前面的會客室裡等著，您要見嗎？”

“見，大老遠地來了，怎麼能不見呢。”李明陽冷笑一聲，他最近忙著陪老婆兒子，沒什麼心情收拾唐立德，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李明陽走進會客室，坐在了沙發的主位上，淡漠地看了唐立德一眼，因爲唐立德給的錯誤信息，他十年都找不到葉子，這個男人簡直就是該死。唐立德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把葉子送到了他身邊：“不知道唐先生找李某有什麼事情，李某今天時間有限，還請你長話短說。”

唐立德愣了一下，他這些年雖然與李明陽接觸的機會不多，但是李明陽一直對他很客氣，通常都叫他唐叔叔，開始他有些受寵若驚，後來也慢慢地習慣了。唐立德摸不清李明陽對他的態度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但也不敢多問：“明陽，最近我的公司遇上了大麻煩，所有的項目出現了問題，原本談妥的項目投資方都莫名其妙地撤資了……”

“那是唐先生公司的運營問題，李某也是愛莫能助。”說實話，唐立德在做生意這方面還真是沒什麼天分，以前有沐家撐著，後來他也明裡暗裡地提攜著。現在他其實都沒有刻意地打壓唐氏，只是停掉了所有的幫助，還有就是，所有與唐氏有業務往來的公司，都上了他的黑名單，絕對不與對方做任何生意。

“可是……”唐立德覺得李明陽說的也不錯，但是他必須求著李明陽救救他的公司，再這麼下去他的公司就要破產了，“明陽，你幫運作一下好不好？我知道，你舉手之勞就能救活唐氏。”

“對於我來說或許真是舉手之勞，但是我實在想不通爲什麼要爲你而‘舉手’。”李明陽沉聲道。

“明陽……你就看在我失去珍妮的份兒……”唐立德手裡只有這一張王牌了，雖然他不知道相較於十年的漫長時光，李明陽對葉念初的喜歡還剩多少。但是，他現在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希望李明陽是個念舊的人吧。

“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把‘唐珍妮’給殺了嗎？”李明陽上身的冷厲而兇殘的氣場瞬間把偌大的會客室充得滿滿當當的，幾乎快要令唐立德窒息了。唐立德不說這個，他或許還沒這麼生氣呢，居然敢耍他耍了十年，現在還要玩這招，“華西路佳隆家地b區21棟1311，你是想讓她死於煤氣爆炸、觸電身亡還是入室搶劫？”

唐立德的臉色瞬間變成了青白色，嘴脣哆哆嗦嗦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李明陽爲什麼會如此清楚地知道珍妮的住址，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問題的關鍵是，李明陽知道了真正的珍妮住在哪兒，也就知道了十年前他撒的彌天大謊。

天哪，唐立德覺得整個天都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