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嵐噙著淺淺的笑意,低眉垂目,看起來十分本分老實(shí)地坐在太夫人的面前。
此刻她聽了滿耳朵的嘮叨。
“這嘉泰公主也是,請你去上門,卻害你受了傷。也不知要不要緊,若傷了骨頭可怎麼辦呢?”
忠靖候太夫人今兒一大早才知道宋明嵐在嘉泰公主府受了傷,簡直驚怒交加,急慌慌地就叫宋明嵐來了面前。
見她並沒有傷了那張絕色的臉,太夫人就放心了許多,只是心一放下,就越發(fā)地嘮叨了。
柔弱婀娜的少女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雖叫長長的水袖給遮擋住,只是看宋明嵐那張沒有血色的蒼白的臉,還有微微顫抖不再嬌豔的嘴脣,太夫人就打心眼兒裡心疼。見宋明嵐自己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她就嘆了一口氣。
“你別不當(dāng)一回事兒,如今仗著年輕,傷筋動骨也無妨,待你上了年紀(jì)你就知道厲害了。”
“老太太不如再叫太醫(yī)來給明嵐瞧瞧。”
秦青親手捧著一些果上來,放在桌上後就笑著道,“老太太擔(dān)心了一晚上,等太醫(yī)給明嵐瞧過了,您才能放心。”雖然是對太夫人話,可是她點(diǎn)明瞭太夫人爲(wèi)了明嵐擔(dān)心了一整晚,也是冰雪聰明。
“是真的沒事兒,太醫(yī)在公主府就給我看過,不過是皮外傷。”
“公主當(dāng)真產(chǎn)了?”
忠靖候太夫人就急忙問道。
她頓了頓,猶豫了幾分方纔對宋明嵐嗔道,“倒是你,這樣無辜卻捲入公主府的紛爭,這不是得罪了承恩公府嗎?”
她一開始是擔(dān)心宋明嵐的傷勢,此刻就越發(fā)地?fù)?dān)心起了承恩公府的反應(yīng),隱隱她也聽公主府中杖斃了承恩公夫人,只是卻不敢相信。
承恩公夫人乃是超品的外命婦,怎麼可能打殺就打殺了?
“您放心。”
果然太夫人還是更在意侯府一些,只是宋明嵐卻覺得這沒有什麼好計(jì)較的,生於侯府,擔(dān)憂侯府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兒嗎?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就溫和地道,“是陛下與皇后娘娘的旨意,不然,誰敢動承恩公夫人一根毫毛?”
“這麼,陛下是爲(wèi)公主做主了?”
乾元帝是這樣的態(tài)度,忠靖候太夫人就鬆了一口氣。
只要是乾元帝出頭做的,承恩公再恨,也恨不到宋明嵐的頭上來。
“陛下到底是愛女心切。”
宋明嵐端起茶來,將勾起的紅脣給掩在茶盞之後。
彷彿看破了宋明嵐這的狡猾,秦青忍不住垂頭微笑起來。
只是她笑著笑著,目光就瀲灩了起來,嬌美的臉紅潤可愛,還帶了幾分獨(dú)屬於懷春女的羞澀。宋明嵐擡頭就看見秦青這副模樣,不由一呆。
比起一向溫柔嫺靜時(shí),秦青此刻多了更令人心動的女兒情態(tài)。
“這承恩公府也是的,大好的公主不去珍惜,連公主的血脈都不要,這簡直是愚蠢。”忠靖候太夫人就深嘆承恩公府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若忠靖候府有幸能尚個(gè)公主回來,太夫人都願意把公主捧到天上去!
只可惜在承恩公府眼裡不值錢的公主,於忠靖候府卻如同天上的雲(yún)。
然而想到一向安靜從容,不似安泰公主那般飛揚(yáng)跋扈,反而十分懂事的嘉泰公主,太夫人一顆心就發(fā)散了幾分,遲疑了一下,方纔握住宋明嵐的手叫她回神兒,低聲道,“皇后娘娘與公主都與你親近,這一回你也算是救了公主有功。你可知道……”
她蒼老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深沉的光。
“公主對承恩公府是個(gè)什麼意思?”
“哈?”請恕宋三姐還沒有跟上自家祖母的思路,不由一呆。
“公主還要跟承恩公府過嗎?”忠靖候太夫人一咬牙就問道。
她用力地握著宋明嵐的手,眼裡就多了幾分企圖。
嘉泰公主的孩叫承恩公夫人給撞沒了,承恩公夫人被直接賜死,這樣的深仇大恨只怕不能化解,那嘉泰公主和承恩公府還有什麼好的?必須要和離啊!
且公主和離之後,這也不能獨(dú)守空閨,還是要再挑駙馬的。
她的孫女兒得寵於皇后,又救了嘉泰公主,就這樣的情分,會不會叫公主點(diǎn)頭,下嫁忠靖候府?
別忘了,太夫人也是有孫的。
哪怕嘉泰公主是二婚,可太夫人也願意娶了這位天潢貴胄。
宋明嵐雖初時(shí)沒有想明白,然而隔了一會兒就明白過來了,頓時(shí)嘴角抽搐,不得不給忠靖候太夫人這靈活的想法給點(diǎn)個(gè)贊。
若她不知道嘉泰公主已經(jīng)有了情人,也願意叫忠靖候府尚一位公主。
不過,此刻她是拒絕的。
不嘉泰公主自己不幹,就忠靖候府裡要出一位駙馬,這駙馬誰來做?
可別是李氏的兒宋明楓吧?
那宋明嵐豈不是爲(wèi)他人做嫁衣裳?
當(dāng)她傻啊?
“公主如今正是傷心痛苦的時(shí)候,只怕叫駙馬傷了心,也怕了,一時(shí)大概是不能想和離再嫁之事的。”宋明嵐微微一笑,見忠靖候太夫人露出幾分失望之色,就柔聲道,“老太太是真心愛惜公主,這我明白。只是老太太也要想想忠靖候府的立場。”
她嫵媚的眼角微微低垂,和聲道,“若忠靖候府娶了嘉泰公主,那就是與承恩公府結(jié)下死仇了。”
哦,人家的兒媳婦兒,忠靖候府眼巴巴地看著,一和離就迫不及待地尚回來,承恩公府怎麼可能會不恨呢?
這可和宋明依與懷鄉(xiāng)伯府二公和離不同。
宋明依也沒殺了懷鄉(xiāng)伯的老婆呀。
“這……”忠靖候太夫人咬了咬牙,許久方纔沉聲道,“若得了公主,結(jié)仇也無妨。”
“你多留意公主,咱們侯府不著急。”她鄭重地對宋明嵐叮囑。
宋明嵐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盯得還挺緊的。
只是就算是嘉泰公主願意下嫁忠靖候府,宋明嵐都覺得未來的嘉泰駙馬倒黴了點(diǎn)兒。
那頭上還不綠成大草原?
“這不是我能決定之事,只是我記得了。”
她含糊地笑著應(yīng)了,見太夫人滿意微笑,看著自己的目光越發(fā)慈愛,就偏頭笑瞇瞇地喝著秦青專門兒叫人給自己燉的烏骨雞湯,她正輕聲感謝了秦青,就見門口處傳來了丫鬟們恭恭敬敬的請安聲。
簾被挑起來,露出李氏那張溫柔美麗的臉來。
見了李氏,忠靖候太夫人的臉微微一沉,露出幾分不悅。
她本不大喜歡心腸狠毒的李氏,不過是因李氏懷著忠靖候的骨肉因此才容了她。只是她卻並不是原諒了李氏的意思。
見李氏不著粉黛清雅秀麗,衣裳微微發(fā)福,她就不快地問道,“你不是著一胎不穩(wěn),要養(yǎng)胎嗎?怎麼還來我這裡?”
“我來給老太太請安。”李氏眸光流轉(zhuǎn),十分恭敬地叫宋明月扶著道。
她柔柔上前,給太夫人福了福。
“你的心是好的,只是這一胎更要緊。”因嘉泰公主失之故,太夫人對李氏這一胎也很憂心,擔(dān)心李氏這到處跑再將胎給掉了,因此努力擠出幾分溫和來道,“好好兒在屋裡歇著養(yǎng)著,只要你生了這孩兒,比給我請一百個(gè)安就強(qiáng)。”
多多福,自然是她心中的掛念。
見太夫人這樣看重自己這一胎,李氏眼中微微一沉,不著痕跡地看了宋明嵐一眼。
打從她有孕,宋明嵐就心謹(jǐn)慎,連丫頭都不往廚房中去了,叫她找個(gè)陷害她的機(jī)會都沒有。
如今……
她真是急死了。
若宋明嵐不露破綻,她怎麼將這一胎賴在宋明嵐的頭上去?!
“我明白了,絕不敢辜負(fù)了老太太的慈愛。”她心中流轉(zhuǎn),卻努力掩飾著臉上的神色,賠笑上前道,“其實(shí)兒媳今日給老太太請安,還有一事想求老太太答應(yīng)。”
見太夫人面露疑惑,她壓著心中的嫉妒就笑著道,“打從兒媳有孕,柳姨娘也有了身,侯爺身邊一直只有貓兒三兩隻服侍,卻沒有一個(gè)貼心人。”
“你的意思是……”
太夫人就沉吟起來。
忠靖候是她的親兒,兒過得好不好,她自然十分在意。
想到果然忠靖候身邊沒有得他心意的侍妾,太夫人就皺了皺眉。
她已經(jīng)知道忠靖候已經(jīng)領(lǐng)了工部侍郎的差事,在外忙碌,若回家還沒有個(gè)妥帖人照顧,她多麼心疼兒啊。
“兒媳的意思是,想要給侯爺正經(jīng)納個(gè)合心意的二房來。”李氏忍著心中的嫉妒就笑吟吟地道,“一則是得侯爺喜歡,納了來叫侯爺心中快活,每日裡也能閒散幾分。另一則也叫兒媳有個(gè)臂膀,這理家管事也是個(gè)幫手。”
“你有這份心,倒是好的。”
素日裡李氏拈酸吃醋,太夫人早有微詞,如今見她這樣懂事,蒼老的臉上就露出幾分滿意的笑意。
就連看向李氏的目光,都不似方纔那般冷淡疏遠(yuǎn)。
見她對自己這般溫煦,李氏的心裡恨得牙根兒癢癢,然而面前卻更加柔弱賢良,起身就拉住了正垂目不語不願理睬她的秦青,在這嬌美女詫異的目光裡回頭笑道,“老太太覺得青表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