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兩個人都在聶以舟的書房看書。兩張書桌對面擺放著,聶以舟端正的坐在一張書桌前,認認真真的翻閱著一本英文的外科書籍,時不時的還會做些記錄。
安安窩在另一張書桌前,腳蜷在椅子裡,一手杵著下巴,拿著本言情小說翻看。眼神時不時的飄向?qū)γ娴穆櫼灾郏人催^來,又趕緊躲開,裝作很認真的在看書,儘管,是小說。
最後,聶以舟只得裝作沒有注意到,自己看自己的書,該幹什麼幹什麼,她看就看吧。
陳玉是晚飯前打來的電話,聶以舟接起的時候,淡淡看了安安一眼,安安便知道那邊是誰了。
聶以舟的聲音仍然很溫和,“陳玉,晚飯不行,我這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準備吃飯了,改天吧。…明天晚上?明晚我有事。很抱歉,我這幾天恐怕都沒有空…你不用過來看我了,我們,有空再聯(lián)繫吧。”
安安垂著頭彎了彎嘴角,感覺自己有點像拆散有情人的惡女人。可是,她心裡還是很高興,惡女人就惡女人,至少不會有人來搶走他了。
晚上,和每天一樣,安安牽著聶以舟的手出去散步。聶以舟垂眸看了看她和自己相扣的手指,好一會兒,低聲說,“安安,你是大姑娘了,我這樣牽著你,不太合適吧?”
安安歪著頭,撒嬌似的,語調(diào)嬌蠻“怎麼不合適,我說合適就合適,我就要牽著你,你要是不讓,我…我就哭給你看。”
聶以舟無奈的笑,只好由著她。安安和聶以舟商量著,退了宿舍,搬回家來住。畢竟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她的心思只是近近的守著自己的寶藏,別被別人偷了去。
尤其,現(xiàn)在是黃色警報期間。
仔細想了想,聶以舟點頭同意了,“也好,家裡還是舒服一些。我早上可以送你,晚上如果下課晚了,我過去接你回來。”
回家的時候,安安突然眼睛晶亮的看著聶以舟,“聶以舟,我們?nèi)ノ蓓敾▓@吧,我想看星星,還想聽你吹口琴。”
其實,這天的星星並不多,但是安安興致卻很高。她拿了兩罐可樂,一小碟開心果,聶以舟取了口琴,兩個人就坐在樓頂花園的藤椅上,看著星星,喝著可樂,吃著東西,聊著天。
聶以舟吃了幾顆開心果,拿起口琴,溫和的看著安安,“這次要聽什麼曲子?”安安調(diào)皮的笑,“還是執(zhí)迷不悔。”聶以舟微微搖頭,“一首曲子,從十四歲聽到十九歲,不膩嗎?”“不膩,就要聽。”安安撒嬌。
男人把口琴放在脣邊,長長的睫毛垂下,《執(zhí)迷不悔》空靈的旋律飄蕩在小小的花園裡,漸漸地,合著女孩清婉的聲音。
“這一次我執(zhí)著面對
任性地沉醉
我並不在乎
這是錯還是對
就算是深陷
我不顧一切
就算是執(zhí)迷
我也執(zhí)迷不悔
別說我應(yīng)該放棄
應(yīng)該睜開眼
我用我的心
去看去感覺
你並不是我又怎能瞭解
就算是執(zhí)迷
讓我執(zhí)迷不悔 …….”
口琴聲停下來的時候,安安又唱了一遍“就算是執(zhí)迷,讓我執(zhí)迷不悔。”聶以舟靠在藤椅上,垂眸剝著開心果。安安也不看他,只是把目光投向遠方的星空。
安安是個特別怕冷的人,因此,整個寒假她都呆在家裡,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她每天唯一一次出門,就是去買菜回來,變著花樣給聶以舟做好吃的。
他不喜歡吃純?nèi)馐常矚g肉和菜一起做,比如排骨湯他喜歡和藕一起煮的,雞湯喜歡和蘑菇一起煲的。他也偶爾喜歡吃一點甜品,比如豆沙羹什麼的。
凡是他愛吃的菜,都是安安做的最好的。
其實以前,都是聶以舟做飯,開始他完全不會,但是隨著安安的到來,他學(xué)了很多菜,漸漸的,安安覺得在哪裡吃的東西,都不如聶以舟做的好吃。
而自從安安十七八歲以後,只要她在家,就不準聶以舟進廚房了。聶以舟曾經(jīng)倚著門框問她,“安安,現(xiàn)在的年輕女孩子都不喜歡做飯,你怎麼還非要做呢?”
安安一邊洗藕,一邊回頭看他,輕輕的笑,“聶以舟,我做好了,看著你吃,都不知道多開心呢。其實,我就是個快樂的飼養(yǎng)員。”
聶以舟跟著她笑了笑,“傻丫頭,會做飯,以後結(jié)了婚都你做,要挨累了。”安安轉(zhuǎn)過去專心的洗淨藕上的淤泥,低低的說,“誰要做飯給別人吃啊,我也就做給你吃。”
聶以舟在身後看著她的眼神就漸漸深了,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翻騰。
最近安安在□□上和賀丹聊天的時候,她經(jīng)常提到她的堂哥。說她的堂哥賀鴻軒從國外回來了,開了一家心理診所,專門治療心理疾病。
她說別看國內(nèi)現(xiàn)在對心理疾病還不重視,人家國外可以有研究,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嚴重了,有的人會自殺,有的人會報復(fù)式的傷害別人,她表哥就是治療這方面的專家。
安安調(diào)侃她,“丹丹,你最近怎麼總說你堂哥啊?你是不是特喜歡他啊?”
賀丹發(fā)過來一個憂傷的表情,“安安,太可惜了,他是我堂哥,近親不能結(jié)婚,要不,我準追他。”
“我堂哥可是個傳奇人物,他在美國那個伊利諾斯心理學(xué)院讀到博士畢業(yè),你知道嗎,那個學(xué)校每年畢業(yè)的臨牀心理學(xué)博士也就幾個,相當了不起呢。”
“而且,他還參加過很多戰(zhàn)亂地區(qū)兒童的心理援助,去過很多地方,幫助過很多人,還被流彈擊中過,幾乎回不來。說實話,我挺崇拜他,特爺們。”
安安發(fā)過去一個笑臉,“賀丹丹,你去問問你爸,要不問問他爸,你倆誰不是親生的,沒準屬於僞兄妹呢。”
賀丹連續(xù)發(fā)了幾個笑得都能看見小舌頭的表情,“小說看多了吧你?”
頓了頓,她又說,“陳安安,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啊,要不,我把他介紹給你吧?絕對的,男人中的精品啊。也就你吧,別人我都捨不得介紹。”
安安靜默了幾秒鐘,“丹丹,我,不找男朋友。”
那邊發(fā)了個害怕的發(fā)抖的表情,“安安,你該不會其實喜歡的是女人吧,我好怕怕。”
“賀丹,恭喜你猜對了,趕緊找地方躲吧”發(fā)完這一串字,安安點擊右上角,關(guān)了窗口。
週六是趙勇的生日,恰好他老婆陪著孩子出國去參加一個冬令營,於是他找了幾個朋友,說是晚上一起吃個飯,然後去唱歌。聶以舟想了想,問安安要不要一塊去,她這整個冬天都沒有怎麼出去玩了。
安安眨了眨眼睛,有些雀躍,“可以帶我去?那好啊。”
晚飯吃的是火鍋,他們幾個男的喝酒,安安在一邊安靜的吃菜,一邊默默的給聶以舟挑菜。
他喜歡清淡的食物,偶爾也會吃一點辣,所以安安讓服務(wù)員多拿了一個小碗,辣的和不辣的分開裝了,晾在一邊。
所有的菜,安安總是注意著是什麼時候下鍋的,然後,在煮的最好的時候挑出來,放在他的碗裡。
聶以舟夾起菜來,輕輕的對她笑笑,安安垂下睫毛微笑,偶爾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側(cè)過頭看著他喝酒的樣子。
他不像別人,喝點酒話就多了,他只是靜靜的微笑,配合著大家的節(jié)奏舉杯。安安總覺得,即使在人羣中,他也獨自寂寞著。似乎他的心裡有一個地方,誰也無法到達。
安安一直知道,聶以舟是個有故事的男人。這些年,每年的11月11日這一天,他總會一整天不見人影,不許她問,也不許她跟著。
晚上他一般會很晚回家,回來的時候眼睛通紅,帶著一身的酒氣。偶爾回來的早,也會站在陽臺上吹著冷風(fēng),抽一晚上的煙。開始安安覺得很奇怪,因爲他從來不是嗜酒嗜煙的人。
慢慢的,隨著她一點點長大,安安越來越感覺到,其實這一天,聶以舟只是以這樣的方式,沉浸在某種不可抑制的悲傷中。她無法將他帶離那幽深的悲傷,只能在暗處看著,心疼著。
後來,她無意中看到他的身份證,令她震驚的是,11月11日竟然是他的生日。他出生在一個最孤獨的日子裡,而後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這一天,似乎成了他的一個結(jié),在他心裡,不許人靠近,無人能解開。
晚上唱歌的時候,趙勇說“以舟來一首吧,以前讀書的時候,就屬你的歌唱得好,這些年都沒聽你唱過了,今天我生日,我說了算,你唱首歌就算禮物了。”
聶以舟笑了笑,也沒太推脫,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他唱的是一首老歌,譚詠麟的《朋友》。聶以舟的音質(zhì)很好,音域也很寬,他唱歌的時候,神情裡有一種平時沒有的灑脫。
他唱著,趙勇和其他幾個男人也站了起來,拍著手合著,聶以舟嘴角漸漸泛起笑意。
安安坐在沙發(fā)上仰頭看著他,KTV昏暗閃爍的燈光下,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是他眼底卻有些陌生的東西,這一刻,安安覺得,她似乎穿過了長長的歲月,看到了一個和平時不一樣的,意氣飛揚、瀟灑不羈的聶以舟。
大三下學(xué)期,課程減少了一些,而且多數(shù)集中在上午和下午前兩節(jié)。所以安安每天都可以早早的回到家,整理房間,做飯,等著聶以舟下班回來。
聶以舟那段時間似乎也不忙,基本上下班就回家了。安安聽說他們醫(yī)院新近引入了幾個不錯的外科醫(yī)生,所以他的工作量立刻就得到了減輕。
對安安來說,那是一段幸福快樂的時光。她每天都可以有很多時間和他膩在一起,做一些瑣碎卻幸福的小事。
她做他喜歡吃的菜,他有時候倚在門上看她忙,有時候幫著剝一下豆子,或是摘一下菜;
他們一起吃飯,她往桌子上端菜,他就幫忙放放隔熱墊,擺好餐具;
他們一起看書,他看他的外科專業(yè)書籍,或者紀實文學(xué),她就在旁邊捧著一本言情小說偷看他;
他們一起聽音樂,他喜歡聽經(jīng)典老歌,她就學(xué)著唱,他說她唱的《飄雪》很有感覺,於是她唱得更起勁;
他們一起看電視,他陪著她看她喜歡的韓劇,看著她跟著著急,跟著難過,淚流滿面,他就笑著叫她“傻丫頭”
有時候,他在陽臺抽菸,她就靠在他肩上,給他講講網(wǎng)絡(luò)上的八卦和各種奇葩,他只是揉著她的頭髮安靜的笑;
有時候,她粘著他讓他給她吹口琴,他只是寵溺而無奈的搖頭,然後一遍一遍吹著同一支曲子。
有時候他們會聊天,多數(shù)是她說他聽;更多時候,他們只是安靜的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偶爾他擡起頭,會看見她凝望的目光。
這種寧靜、溫馨的生活,令安安的心裡感到深深的滿足。她的□□簽名改成了,“願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賀丹跳出來說,“陳安安,原來你的心裡,真的藏著一個人。”
安安以爲,生活可以一直如此的繼續(xù)下去,他和她,在平凡的一粥一飯中相依相伴著走過一生。
然而,命運終究還是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間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