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人之間，經常流傳著一句話，以貌取人，在仙人之中，也有一個習慣，相由心生。

除非抵達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的至高境界，堪破我執，真正做到衆生平等，不然，相貌真的能改變，乃至決定一個生靈的命運。

無論是在神道，還是在仙道領域，魅力值都是一項極其重要的數值。

正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對神仙而言，氣質形象也是很重要的，不然也不會有各種法相，仙道威儀，坐騎法器。

申公豹雖然黑袍黑冠，看上去十分壓抑，但，修行的是仙家法力，給人一種光明浩然，森羅威嚴的感覺，彷彿一尊至高無上，冷漠無情的執法者。

相由心生，這代表申公豹冷漠無情，殺伐果斷，卻不會隨便動手，而是依據某一種律法，某一種約定俗成的道德去殺人。

而，馬元怪異的形象令人不禁生出一股詭異的寒意，彷彿遇到了一個不守規矩，肆意妄爲的瘋子。

上一秒剛跟你談笑風生，下一秒就跟你掏心窩子說話。

真的掏心窩子，馬元那嘴角的猩猩血跡還沒有幹，那種熟悉的血腥味，讓申公豹不禁回想起殷商的人祭的味道。

“道友，是你破了我的滿山幽魂?！?

馬元雖然兇惡，但，看見來者是一位仙家道人，先是一愣，竟然彬彬有禮，打了一個道揖。

申公豹有些詫異，吃人掏心的馬元，竟然這般有禮數，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也還了一禮，坦然道：“正是貧道。”

“道友來自何方仙山，何方洞府，”馬元不解問道：“同石磯娘娘是何關係。”

“貧道長生山九霄洞申公豹，同石磯娘娘乃是好友?！鄙旯谷坏溃骸敖袢帐莵碓L友的?！?

石磯娘娘的好友，馬元心頭一動，念頭千迴百轉，想到了許多。

片刻，馬元露出慘白的牙齒，笑道：“既然是石磯娘娘的好友，那也是玄門仙人，我與申公豹道友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伱爲何破我這滿山幽魂?！?

申公豹眉頭一皺，總覺得有些莫名的違和感，呵斥道：“憑你吃人煉魂，難道還不夠嗎？”

馬元頓時一驚，詫異問道：“貧道吃人從來都是隨手一抓，不問來歷，可是吃了申道友家的奴隸僕役？”

“若是如此，馬元願意賠罪?！?

“並非如此?！鄙旯裆饾u冰冷，似乎明白了什麼，冷漠道：“我家封國距離東海之濱甚遠?！?

果不其然，一氣仙馬元一臉不解問道：“我與道友並無恩怨，一不曾惡交，二不曾吃了你家人物，你爲何尋我的麻煩?！?

“孽障，我也是人族。”申公豹大聲呵斥道：“你在我面前吃人練魂，我怎麼能不管?！?

馬元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道友錯了，你我乃是仙，如何算得了人，我輩仙家長生不朽，逍遙自在，吃一兩個人算什麼?！?

“你就不曾吃過雞鴨魚肉，都是萬物生靈，人肉與其他肉沒有區別。”

申公豹深吸一口氣，終於明白這種違和感來自何處了。

自家一路行來，也曾高高在上執掌一界，也曾野心勃勃征戰星河，也曾冷酷無情，誅殺羣神，覆蓋一個紀元，有過純粹神性，也剝離過人性。

但，種種經歷沒有讓申公豹心冷，反而，情感愈發豐富起來，認爲自己是一個人，一個仙人，仙人也是人的一種。並且道路前方，有十二上仙，闡教大羅作爲表率，他們一個個全都是樂子人，不要說神仙氣質，有時候比起凡人還要凡人。

再加上闡教收徒嚴格，注重品行，給了申公豹一種仙人全都是如此的表現。

可當離開闡教，重新審視仙人與凡人問題的時候。

則會有一個驚恐的發現，仙人真的把自己當成人了嗎？

一個掌握排山倒海之力，長生不朽，逍遙自在的仙人，真的會認可自己與那不過百年之壽，碌碌無爲的凡人，一個種族，一個階層嗎？

答案，一氣仙馬元已經給出來了。

不會，絕對不會，在馬元眼中凡人與雞鴨魚肉沒有任何區別，都是食物的一種而已，練魂魄也如同收集金石草木煉器一般，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兇惡的馬元纔會與申公豹彬彬有禮，因爲凡人在他眼中是畜生，而仙，跟他同處一個階級，纔是平等的人。

所以，當申公豹呵斥他吃人的時候，馬元會先賠罪。

一氣仙馬元不是爲了凡人賠罪，而是爲申公豹的財產賠罪。

在他看來自己抓兩個人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要是抓了申公豹地盤上的人吃，那就是損害道友的財產。

如同一個獵戶可以去山上打野雞吃，但，抓鄰居的雞偷吃，那就是不道德的行爲，是要被譴責，乃至賠償的。

捋順了這一切，馬元的形象已經躍然紙上。

這是一個血淋淋，卻尊重道德的仙人。

因爲，他遵守是仙的道德，乃至截教的道德。

明白了這個問題，申公豹不禁心中一涼，想到了一個無比關鍵的問題。

一氣仙馬元是個別現象，還是全體現象。

是少部分仙人的心態，還是截教，乃至洪荒的仙人都是這麼看待凡人的。

“馬元！”

申公豹大喝一聲，連忙追問一聲：“截教當中，還有多少如你一般在吃人的仙人？”

“不計其數?！?

馬元也有些惱火，義憤填膺道：“申公豹道友管得也太寬了一些吧，我聽聞朝歌城中那些玄鳥後裔也在吃人，人尚且吃人，我吃兩個人算什麼?！?

“就算是最重視血脈的龍族，每年的宴會上，也是龍肝鳳髓擺上?！?

“究其根本，不過是一羣成不了仙，也登不了神的螻蟻罷了，生了一茬又一茬?！?

“能成爲我輩仙家的口中食，是他們的榮幸，沾染了幾分仙氣，下輩子說不定能入道成仙，也算一件功德事。”

“呵呵……”申公豹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口中莫名道了一句：“根行深者，成其仙道；根行稍次，成其神道；根行淺薄，成其人道，仍隨輪迴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