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非霖心裡明白，佑褐在裝傻。裝著看不見他糟蹋自己的身體，裝作看不見自己對他的冷淡，可他還是想爲他做點什麼，哪怕，這並不佑褐想要的。
佑褐對他的好，他看在心裡，也不是不感動的。人有的叛逆因子可能也就是因爲越是得不到什麼，越是執著。
比如說，他對秦翰軒，又比如說，佑褐對他。
其實自己一直住在紫藤宮是不合規矩的。佑褐在朝中的勢力剛穩固，好事者能指向的矛頭也只有何非霖了。
“皇后娘娘，這些，都是這幾日大臣送來的畫像。”一個長的挺機靈的小姑娘手捧著一大堆竹簡放到了書桌上。
這是何非霖第一次來原本應該是皇后寢宮的旬鳳殿，身體虛弱的很，但是他堅持，一大早就不見水冰的人影，何非霖問過身旁的太監，太監回答，水冰姐姐家裡有事，出宮了。
沒有多想，他打開藏著一些藥的櫃子，果然，空了。
這個法子不行，暫時也就不做了，他收回思緒，看見那丫頭還在吃力的搬著那些堆著老高的竹簡，站起身，幫她拿過來些，那丫頭嚇住了，連忙搶了回來，“皇后娘娘，您身子還沒好，這些奴婢拿就可以了?！?
何非霖知道堅持只會跟嚇住她，也就點頭坐了回去，“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丫頭笑，“回娘娘話，我是從秀坊調來的，叫曉苗，從今天開始，由奴婢照顧皇后娘娘的起居。”
“曉苗？”何非霖又問，“水冰，不回來了嗎？”
曉苗臉色一僵，馬上又笑開了，她臉圓圓的，笑起來像個還未長成的孩子，“水冰姐姐回去後，就不會來啦?！?
何非霖說，“我怎麼沒聽她提起過？”
曉苗放下竹簡，回答，“這個……曉苗也不是很清楚?；屎竽锬?，還是看看畫像吧，皇上說了，皇后娘娘喜歡哪個，就把她名字勾下來，寫在這就行了。”
這些，估計看幾天，都看不完吧？這些竹簡裡，都是大臣王孫貴族的後代，如此迫不及待想要送自己的孩子進宮，其目的是什麼，何非霖也不想深究了。
何非霖蹙眉，看著靠在牆邊，幾乎快佔滿半個房間的竹簡，分紅綠兩邊，他手上看的，全是紅色標註的竹簡。
古代沒有照片，其實畫像大多都畫得很粗糙，也只能看個大概，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下面寫的介紹，讓何非霖不得不謹慎起來。
這半年他雖然沒有出過宮，但是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消息流通，一些國家大事，他還是聽說過的。
司國皇帝的三公主，金彌。
輕雲國皇帝的十四皇妹，谷蕓紀。
紫冥國丞相的大小姐，劉儀。
翻了半個時辰，他選了這三個，一來，這三個也算是這麼多人裡面，最出衆的幾個，二來，這些人的勢力，對佑褐的皇位有幫助。
他把這三個人的名字勾下，曉苗猶豫了一下說，“綠色的竹簡裡，是男妃的名單……皇后娘娘……”
何非霖溫柔一笑，“都拿過來吧。”
佑褐從書房批完奏章，回到紫藤宮天色已黯淡下來，宮人低頭請安，一個侍衛戰戰兢兢的說，“回皇上，皇后娘娘，還在旬鳳殿……”
佑褐進門的腳步一頓，對身後的清亦說，“他真的在爲朕選妃？”
清亦低頭說，“聽宮人說，他一大早就去了?！?
佑褐不怒反笑，一干宮人嚇的不敢動作，他一甩袖，關上了房門，不出片刻，裡面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和怒吼。
這回，皇上真的動怒了。
清亦嘆息，自己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又怎麼不知皇上的心思，他答應這件事，原本也只是暫時安撫朝中大臣們的心，這段時間戰亂不斷，他還想趁這個機會，自己上戰場殺敵，冷卻到一定時間，在推掉，誰知道，給水冰那多嘴的丫頭說了出來，如果皇后娘娘說一個不字，皇上就算全天下人都反對，他也會聽，誰又料得到，皇后娘娘的態度，出奇的積極。
就像……迫不及待想要逃離皇上的寵愛……
可惜了水冰，還真當花樣年華，就被賜死。
“你……快去旬鳳殿，請皇后娘娘回來?！鼻逡鄬δ莻€還在瑟瑟發抖的宮人說，那宮人爬了起來，飛快的跑掉了。
何非霖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曉苗眼尖，馬上繞到了他身後，說，“奴婢幫娘娘揉揉吧。”
說完一雙柔軟的手就搭上了何非霖的肩膀，何非霖也沒拒絕，只是說，“看來，我也撐不了多久了?！?
曉苗急了，“皇后娘娘不要這麼說，皇后娘娘只是缺少運動，所以纔會全身容易疲乏，您會長命百歲的?！?
“呵呵……”何非霖笑了，臉上卻如水般沉靜。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知道，那個中藥，自己每天胡亂的吃，總要死人的。
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不這樣自虐，心裡就總堵著什麼，喘不過氣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快回去看看吧，皇上回紫藤宮沒見到娘娘，把自己關在房裡，正在發火……”那個宮人慌忙的跑了進來，跪在地上，一氣呵成。
何非霖楞一下，“好，我馬上回去。”
他站起，跟曉苗一前一後的出了旬鳳殿。
“皇上，皇后娘娘回來了，您開開門吧。”曉苗壯著膽子喊著，心裡一片忐忑。
何非霖站了有一會，也不見裡面的動靜，只能招回曉苗，自己說，“佑褐，如果你不想見我，我便回旬鳳殿了。”
屋內一片寂靜。
何非霖嘆氣，剛一轉身，門就開了，佑褐赤紅著眼睛，衣衫凌亂，周圍的宮人一見這樣，又是一頓驚嚇。
“別走。”
說出口的話，卻出奇的溫柔，不僅僅是溫柔，還有一絲哀求。
何非霖回頭看見他變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執著的抓住何非霖的手，貼在胸口，“這裡……忽然好痛?！?
“……對不起?！?
這三個字，輕如空氣。
何非霖知道他根本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他哀傷的是，自己爲什麼沒辦法愛上他。
不管他多努力，多卑微，他除了感動，沒有愛情。
佑褐笑了，他原本就是俊美非凡，張揚的笑容，卻止不住眼中奪眶而出的淚水。
何非霖怔住，慌忙用手擦著，被輕輕的抓住，放在了脣邊。
“只要你開心……就好?！彼钗豢跉?，對一臉愧疚的何非霖說，“不要再管選妃的事情了，我兩日後，便出兵司國邊境，要打仗了，這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好好養著身子，只要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何非霖動了動脣，僵硬的吐出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