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試劍大會這種存在,原本就沒有江湖菜鳥參加的餘地。換句話講,住在西苑的那些人根本沒資格參加, 即使參加了也只有當炮灰的結局, 何必白受皮肉之苦還丟面子。
不過戰箏自然是例外, 她帶著小七大步流星走進試劍大會現場, 風墨和顧幽低調地跟在後面——他們仨全是負責觀戰的。
凌夙就知道戰箏會來, 特意給她留了個視野最佳的位置,此舉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須知名不見經傳的小魚小蝦, 哪裡有坐在落月公子旁邊的道理?
“敢問楚莊主,爲何試劍大會上竟出現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楚衍之前聽凌夙提起過戰箏, 所以只不溫不火回道:“這位鄭姑娘是夙兒的朋友。”
楚雲蔚接口:“那位七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既然楚家父女都已發話, 其他人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 戰箏順利就座,出於客套微笑著和凌夙對視一眼, 隨即將目光投向之前陰陽怪氣提出異議的那個人。
很好,是“飛花財神”趙孟飛,據說是憑藉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法打下了一片天地,但很可惜,她印象最深的還是他那雙一看就奸險狡詐的吊梢眼, 怎麼看怎麼想戳瞎了對方……咳咳, 跑題了。
半晌, 聽得楚衍朗聲開口:“老夫不才, 承蒙諸位豪傑信任, 今日於凌雲山莊舉行試劍大會,與衆共商匡復正義之道, 研討殲滅魔教之法。並盼得俠者英才,老夫願以神器碧霄寶劍和冰蟾靈草相贈,並將愛女嫁與他,也好安定人心,成就江湖一段佳話。”
風墨低聲嘟囔:“獎勵倒是挺豐厚的,但是無相那個老和尚也來參加算什麼啊,莫非他還惦記著娶楚雲蔚呢?”
“他是個花和尚。”戰箏冷哼一聲,“我曾看見他在佛門淨地擺酒設宴,身邊還有怡紅樓的花魁陪著,平時念叨阿彌陀佛,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少主你怎麼總能看見這麼多八卦……”
“因爲我眼神兒好啊,而且我就愛收集人家八卦,你管得著麼你。”
“……”
試劍大會採取的是擂臺模式,有人下戰書,可選擇是否指定對象,輸了便可成功守擂,等待接下來的挑戰,直到剩下最後的贏家。
“時辰已到,不知哪位有興趣第一個挑戰呢?”楚雲蔚著半壁仙裙穩坐椅中,美目盼兮,巧笑嫣然,“雖說試劍大會不論生死,但也請各位手下留情,不要當真取了對手性命纔是,畢竟大家日後還要共同對抗魔教的。”
“怎麼這些人隨時不忘替天生門刷存在感啊?我們跟他們很熟嗎?”戰箏一撇小嘴,“另外,話說這是場籤生死狀的比賽嗎?死了人也沒關係嗎?”
“……儘量還是別死人比較好吧?”顧幽顯得很無奈,“就算你們倆一時興起,拜託……對北海派的人稍微留情好嗎?”
戰箏笑瞇瞇拍了拍她的手:“不要緊張,我說笑的,哪能呢?”
說話間,偌大的展仙臺上,已經有急性子的江湖高手在過招了,一時間刀光劍影吸引目光,有人在由衷叫好,也有人在不屑冷笑。
小七並不是很關注場上局勢,他一門心思給戰箏剝著各類□□,託在掌心由著她一邊吃一邊看熱鬧,不多時忽覺背後有人在喚自己“七公子”,他疑惑轉頭,見楚雲蔚笑吟吟示意家丁端來一碟水果。
“這是西域特產的雪蓮果,七公子和鄭姑娘嚐嚐,看合不合意?”
這一舉動引來了許多人不滿,畢竟大家都是來爭莊主女婿的,現在楚大小姐公然和其中一位調情,且從方纔開始就對他百般維護,怎能不教人憤懣?
戰箏沐浴著自四面八方投來的刀子樣的眼神,淡定擡手遮住了小七的眼睛。
“甭看他們,給他們臉了。”
誰知她覺得無所謂,偏偏有人計較得很,偏要爭這一口氣。
略顯尖利的男聲從展仙臺傳來:“既然上一局是在下勝出,那麼下一局,在下就有權挑選對手——是這樣吧,楚莊主?”
楚衍沉著頷首:“那是自然,趙大俠請。”
那人正是方纔提到的飛花財神趙孟飛,他立於原地一甩長袖,目光陰森瞥向垂眸靜坐的小七。
“對於居西苑卻有膽量參加試劍會的年輕人,在下著實好奇得很,不知是否有幸見識一下那位七公子的本事?”
小七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直到看他目光始終鎖定在自己身上,這才頗爲反感地蹙眉。
“我不跟你爭,算你贏。”
“……七公子可是害怕了?須知在試劍大會上,還沒有出現過臨陣脫逃的丟臉情況。”趙孟飛吃了個硬釘子,深覺失了顏面,言辭愈發刻薄起來,“七公子到底是看不起在下,還是看不起楚莊主呢?”
小七根本就沒打算搭理他,反倒是風墨和顧幽尷尬起來,畢竟瞬間成爲全場焦點的感覺不怎麼愉快,倆人對視一眼,乾脆同時看向戰箏。
戰箏也不著急,她慢條斯理吃完最後一片雪蓮果,取帕子拭淨手指水跡,這才從座位上起身,眉眼彎彎笑道。
“是飛花財神趙大俠對吧?這位是我的手下,不懂事,我本也沒打算讓他上場,作爲首領,當然要親自上場,方能體現出對閣下的尊敬啊。”
趙孟飛將她仔細上下打量一番,鄙視的目光壓根掩飾也掩飾不住:“恕在下直言,小姑娘好像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吧,怎麼,以爲這是小孩子過家家?”
“我是不是小姑娘,交過手就知道了。”她將手在桌案上一撐,在半空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霎時人已輕飄飄落在展仙臺,“聽聞趙大俠暗器手法高超,正巧,我也想見識見識。”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隨意了,趙孟飛眸底隱有厲光掠過,他挑著眉毛望向凌夙:“這位鄭姑娘是落月公子的朋友,若是比試之後傷了殘了,不合適吧?”
“無妨。”凌夙意味深長地微笑,“高手切磋不談感情,這一點我和鄭姑娘早已達成共識。”
“那麼試劍大會允許女人蔘賽也沒關係嗎?況且還是個這麼小的女孩子。”
凌夙看了楚衍一眼,見楚衍並無干涉之意,復又從容回答:“若是趙大俠勝出了,對比賽結果沒有什麼影響,自不必提;若是鄭姑娘勝出了……若她當真能勝到最後,大不了挑件喜歡的寶物拿去便是,由最終與她交手的俠士迎娶雲蔚,也就罷了。”
楚雲蔚神色頗爲古怪,但依然點頭附和著:“哥哥說得是,如果鄭姑娘當真勝到最後,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趙孟飛更覺得臉上掛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原本是在下多慮了,區區一個小孩子而已,哪裡有留到最後的可能性!”
戰箏在那一刻從對方眼底讀出了清晰的殺氣,她感慨什麼江湖高手,正義俠客,有些人骨子裡的戾氣,恐怕比所謂的魔教衆人更甚。
那麼,她也就沒有必要假裝客氣了。
“請吧趙大俠。”
趙孟飛沉聲道:“你的武器呢?去兵器架上挑一件。”
“我不用那種東西,而且……我還可以讓你三招。”
還可以讓你三招。
這句話徹底變成了趙孟飛的導火索,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再一紮眼已出現在她的面前,掌風凌厲,很明顯並不打算手下留情,著意要給她個狠教訓。
然而戰箏也不是吃素的,戰千里傳授的曉風殘月是獨門絕技,江湖上鮮有人知,在輕功中屬於上乘,想鎖定她的位置,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趙孟飛連攻三招,三招未中,聽得戰箏笑道:“現在換我了。”
話音未落,兩道銀白鎖鏈已從她寬大衣袖中滑落,根根鋒利鉤刺在陽光下寒芒畢現,蛟龍般朝對方襲去。
趙孟飛闖蕩江湖數載,卻也沒見過這麼邪門的武器,登時本能後退,掌心翻轉,自袖口飛出的三排飛鏢,每一支都含著淬毒後詭異的光澤,從各路刁鑽的角度進攻,且支支對準要害——在他的認知中,戰箏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一擊。
豈料戰箏站在原地連動也沒動一步,兩道鎖鏈狂舞得似風火輪一般,罡風四起,在身前形成滴水不漏的屏障,將飛鏢盡數擋下。
被鎖鏈揚起的沙土遮迷視線,趙孟飛莫名有些慌亂,忙努力睜大眼睛看向戰箏,誰知前方竟出現了一點熟悉的光芒,他尚未反應過來,只覺肩頭一痛,原來是戰箏甩起一枚漏網的飛鏢擊中了他。
那一招又快又準,看得見,卻絕對不要奢望避開。
“你是有解藥的吧?”戰箏似笑非笑,“下次記得留條後路,免得拖自己下水。”
趙孟飛輸了,還是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手裡,平心而論,這對在座諸位都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如果說剛纔的他們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那麼現在,就真是有危機感了。
而這樣的心情,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內,見戰箏鎮靜自若連勝數名挑戰者之後,就變得愈發嚴峻了。
場內沉寂許久,直到一人聲如洪鐘,打破了安靜氣氛。
“阿彌陀佛,下面這一局,就有貧僧來挑戰鄭姑娘吧。”
是無相。
戰箏倒還沒說什麼,看臺上的楚雲蔚已然小小聲和凌夙抱怨起來:“哥哥,萬一和尚贏了怎麼辦?我纔不要嫁他這個不三不四的出家人!”
“安心,不會的。”凌夙瞇起雙眼,語氣溫和,可笑容卻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邪氣,“無相贏不了她。”
與此同時,風墨也在忐忑嘀咕:“那花和尚看起來就挺狡猾的,少主不會吃虧吧?”
“不。”小七溫溫冷冷回答,“箏兒會贏。”
輕描淡寫四個字,卻代表了無限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