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茜宇才問道“娘娘閨名喚作什麼?”
季妃笑道“臣妾單名”潔“,小字”主月“?!?
“主月爲(wèi)青,季將軍是盼她的女兒四季常青?。 避缬钚Φ?,心中也不免想起家中老父弱母,一併兄長嫂子來,不由得神色黯淡了。
季妃畢竟有些心思,遂笑道“皇后娘娘日前便已吩咐臣妾,說娘娘回宮後定不勝辛苦,待將歇兩日後,就請傅親王、琦王妃一併進宮來住幾日纔好?!?
茜宇心中一動,暗笑自己竟在人前失態(tài),便只得淡淡道一個“好”字。正是這一刻,有內(nèi)監(jiān)匆匆過來稟報,直對季妃說道“今日早朝後,大總管派人進來回了幾句話,皇后娘娘便顏色大變,急急地脫簪去袍,匆匆往涵心殿向皇上請罪去了。蓮妃娘娘遣奴才來請娘娘前去伺候?!?
季妃大驚,不敢絲毫怠慢,匆匆向茜宇行禮後便跟著那奴才離去了。茜宇立於原地,左手婆娑著右腕的琥珀串子,蹙眉思量了許久才問身後的緣亦,“這幾日前朝可有事情發(fā)生?”
緣亦道“皇上日日心情都好,並無什麼大事,且正值科考,皇上每每回來都笑說如何又得了棟樑之才?!?
茜宇眼簾微垂,又道“孫貴人一事便是這樣了,你遣人告知玲瓏,另外請她和孫貴人常來我這裡坐坐。玲瓏秉性純良爽朗,所交的朋友應(yīng)當(dāng)也不差纔是。”
緣亦道“徐貴人直率心腸,皇上也疼愛有加,皇后也時常誇讚的?!?
茜宇淡淡道“只盼不是看我就好!”說著又道,“方纔那四位宮嬪是何許人?”
緣亦細細回憶,稟告道“自娘娘左手起,爲(wèi)首者是重華閣東殿馮美人、次之是西殿柳美人,後二者是瓊瑤宮的周才人與楊娘子?!本壱囝D了頓道,“馮美人是嚴(yán)婕妤的表妹,而馮美人與柳美人素來要好,楊娘子本是嚴(yán)婕妤的宮婢,故她們?nèi)齻€在一處奴婢還覺得不怪,但周才人卻不知爲(wèi)何在那裡?!?
“周才人?!避缬钅畹?,“是我左手起第三個……看形容舉止尚有幾分姿色在三人之上。嚴(yán)婕妤的宮婢尚能蒙恩,看來我是惹了個了不起的主?!鞭D(zhuǎn)念又道“昨日聽你提一位王美人,卻不是住在重華閣的?”
“皇后娘娘念皇上疼惜王美人弱不禁風(fēng),便另擇了昭雲(yún)殿賜給王美人獨住。”
茜宇笑了一聲,說道“我們皇后娘娘的心思的確深不可測,想她此刻前去請罪,也斷不簡單,你我不如回宮靜待?!?
緣亦不敢多說,便攙扶茜宇款步而行,不多時便將肩輿喚近,伺候茜宇落座,一行人回宮去了。待回到馨祥宮,茜宇換了尋常的便服,略略梳洗後便要小春子出去打聽嚴(yán)婕妤身孕一說的真僞。
卻不等小春子回來,坤寧宮的古嬤嬤便過來請了。
“皇上今日在坤寧宮用午膳,故想請?zhí)锬锕蚕怼V灰虼丝虩o暇,不然皇上皇后定同來請?zhí)锬镒瘃{?!?
茜宇笑道“有勞嬤嬤了。”又與緣亦打趣道,“早知這樣,方纔不換了衣服,沒的麻煩?!比粚墩掠苾好擊⒄堊镆皇?,她隻字不問,對於章悠兒的行事作風(fēng)、內(nèi)心城府,她已然放了十分心了。
待一行人款款來至坤寧宮時,並不見皇帝的車輦停在外頭,待古嬤嬤引了進去便聽得章悠兒悲慼戚帶著訓(xùn)斥的口吻道“姐姐若非無奈豈能改姓?你這樣冒失莽撞,難道要真家絕後不成?爹孃有我這樣一個不孝女兒,哪裡再經(jīng)得起你這個不孝的兒子?”
“嬤嬤!本宮不如在偏殿坐坐?”茜宇在正殿前停了步子,不再往前。環(huán)顧四周,坤寧宮的景緻一點沒有變,當(dāng)年張文琴在宮門前栽的青松如今也越發(fā)茂盛了。只是越往裡頭宮人越稀少,便難怪章悠兒能毫無顧忌地這樣呵斥了。
“主子說娘娘不是外人,不礙的?!惫艐邒哒f著,便要引茜宇進去。
“如此本宮客隨主便罷了!”茜宇含笑說著,便款款踏步進去。卻見一男子正直身跪在皇后面前,他身著丹鶴紅袍,腰束鑲玉金圍帶,新制的烏紗帽聳於頂上,一支宮花斜插於帽沿,當(dāng)是新科狀元郎。雖半跪著身子,卻不減半分俊逸之態(tài),處於好奇茜宇不免多看了幾眼。冷不防古嬤嬤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皇太妃駕到!”那狀元郎聞聲回首,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裡印下了茜宇的目光,四目相對,翩翩少年,茜宇兀的心跳。
“豎子,還不快低頭?”章悠兒呵斥一聲,從紗簾之後款款出來,將茜宇迎了進去。
裙裾隨步而動,墨綠色的葉瓣彷彿紛散開來緩緩飄若那紅袍狀元的面前,茜宇莫名地感到自己被一束琥珀色的目光追逐著,周身暖暖的。
“讓母妃見笑了。”待茜宇坐定於紗簾之後,章悠兒無奈道,“當(dāng)初綺兒書信與我說幼弟出走,我就該多長一份心眼。誰能料到這孩子竟會頂了別人的名字參加科考,今日廷試之時讓皇上認了出來才遣人來告知與我。孰料我緊趕慢趕沒有趕上,皇上他……也胡鬧!”章悠兒神色有些焦慮,口不擇言道,“這樣胡鬧地欽點了他做新科狀元郎。”
茜宇心下明白,堂下所跪之人正是章悠兒的胞弟真舒爾,真家主系一脈的單傳子弟。當(dāng)年真家三姐妹隨母進宮時,太后嘴裡也笑稱“舒爾不過是個孩子!”,到如今他也不過十六歲,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方纔甫一見他,便覺眉目清秀,文采奕奕,以章悠兒之姿度其弟之容,少不得一個清朗少年郎。
“這名字也是能隨便頂?shù)模俊避缬铍S口問著,眼光悠悠透過紗簾落在真舒爾的身上,不知爲(wèi)何她亦覺得,有一道琥珀色的目光透過紗簾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孩子頂了錢昭儀的幼弟錢宗寶之名,拿了宗寶的名牌參加了京試?!闭掠苾嚎嘈Φ溃翱婆e必須層層選拔,鄉(xiāng)試、會試一層不可饒過,真家子弟不能入仕,自然連個秀才也不是,他又如何能進京赴考?”章悠兒說著對外頭道,“起來吧!”
簾外身影聞聲而動,待立起時,更是如迎風(fēng)之鬆,屹立挺拔。
“真、章、韓、錢開國四大功臣之後,自然比旁人相熟些?!避缬钚Φ溃罢婕易嬗?xùn)卻也奇怪,何以要讓有志子弟守著祖業(yè)過活呢?倒是這錢公子成全了這孩子。”又拉著章悠兒的手道,“方纔你說皇上胡鬧?當(dāng)真你纔是胡鬧!”
在章悠兒眼裡,茜宇如同親姊妹一般,難免露些真心實意來,此刻想起方纔的話,也唬得笑了,又對外頭道,“既然你不願意做宮廷畫師,便辭了官纔是,沒得讓爹孃操心,族裡子弟發(fā)問起來,爹爹這個族長也無言以對。”
外頭傳來好聽的聲音低聲嘟囔道“規(guī)矩是人定的,爹爹一個老頑固!”
章悠兒頓怒,正要發(fā)作卻被茜宇攔住了,疑惑道“何以讓狀元郎作畫師?如此大材小用?”
章悠兒平了臉色,話語中帶著一分自信,笑道“皇上的意思是,真府、錢府兩家都尚沒有交代,不曉得給他按個什麼職位纔好,因舒爾善於畫作,便要他在宮內(nèi)先做些時日的畫師,做出幾幅佳作來。其實我也知道,皇上是想讓我解些鄉(xiāng)思之愁。可是這孩子哪裡是肯做畫師的,在這裡與我磨了半日了?!避缬盥犅勑廊欢Α?
章悠兒又對簾外道“快離了這裡吧!自己向皇上辭官去!”
誰知簾外聲音響起,竟說“皇后娘娘,舒爾願意留下來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