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五百萬之後，想幹嘛？”花掉兩塊錢，拿著一張小小的紙票，朋友開玩笑的說。

“要實現一個偉大的夢想。”我信誓旦旦的說。

“什麼夢想？”

“到農村去，買一塊地，蓋一棟別墅，種一些花草果木，養一些蟲鳥走獸，想睡覺就睡覺，不想睡覺就滿大街的瞎逛。”我幸福的憧憬著未來，彷彿一切已經出現。

“哈哈哈……”朋友放肆的笑著，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有這麼可笑嗎？不是很多人是這麼想著的嗎？”

“棋，你媽媽是否中了五百萬的大獎？”朋友勉強的止住了笑，問。

“沒有啊。”我很奇怪的懷疑這傢伙頭腦不清楚，某個神經出現了問題——我家的景況他又不是不清楚。

“‘買一塊地，蓋一棟別墅，種一些花草果木，養一些蟲鳥走獸，想睡覺就睡覺，不想睡覺就滿大街的瞎逛。’——棋，你不覺得這些夢想，你媽媽已經全部實現了嗎？——她好像沒有用到五百萬哎！”那傢伙得意的敲了敲我的腦殼，彷彿我是一個無知的孩子。

其時，我們已經在我家的果園旁下了車。踩著泥土的清香，走進了花果連天的莊園——玫瑰花盛開著，香香的小蔥下，一根黃瓜偷偷的躲在那裡。信手摘下一隻蘋果咬了一口，扔在地上，抓了一把李子塞在嘴裡。一隻黃色的小鳥，“吱”的一聲，從眼前飛過。

“小棋，快來，吃瓜了。”奶奶滄桑的臉上，刻劃出歲月的深痕。

小弟躺在那裡沉睡著，聽到動靜，忽的爬起來，跳到我面前：“姐，在城裡買了什麼好東西給我？”

“今天又沒事做？”我責備說。

小弟搔搔了頭，看著天上並不太耀眼的陽光說：“今天天氣太熱了，先睡一會兒嘛。”

“媽媽呢？”

“那裡。”小弟指了指方向。

母親坐在草地上，正在跟一個鄰家大媽聊天。

“你閨女從城裡回來了。”鄰家大媽羨慕的說。

母親不屑的說：“城裡有什麼好？不方便的事情太多了——旁的不說，就是上個廁所也得花錢，我們這裡倒省了肥料錢。”

我愣愣的站在那裡。

是的，上次母親去城裡看我，看到我把洗了菜的水盛起來，拿來沖廁所；把洗了衣服的水裝好，用來衝拖把。小小的房間裡，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飯，耳朵裡卻聽著別人嘩嘩的小便聲。

“哼，早知道是這樣的，還不如呆在村裡呢。”母親不客氣的說，本想留她多住幾天，母親卻堅持走了。

很多的人，把畢生的精力，放在一個目標上——不再做農村人，要擺脫農村人的那種土氣，成爲一個標準的城市人，然後，再努力的拼搏，到一個邊遠的地方，重新蛻變成一個“農村人”——這幾乎是很多人，一生的夢想。我們所追逐的，到底是什麼？是我們的思想，出了錯，還是社會的理論，出了錯？上半生的精力，放棄本來就擁有的東西，然後，再用下半生，要得到一開始就擁有的東西。

其實，夢想，本來就在眼前。

我看著小弟朦朧的眼，想起他當時堅決不肯去城裡買房娶媳婦的態度，不禁澀澀的。

“姑姑。”一個小男孩撲在我的身上，頑皮的撒著嬌，弟媳婦站在那裡，笑笑的責備著，“林林，快下來，弄髒了姑姑的衣服。”

朋友從我手中接過小侄子，親了一口，眼睛裡帶著些許的嘲笑，掃了一下幾十畝的田園——那是母親的莊園。

我看到，五百萬，像一陣輕煙，嫋嫋的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