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明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固,其物異形,或夭或壽,爲聖人能通其道?!?
尋橋坐在木凳上手裡捧著一本兩寸厚的粗糙的舊書,正看得出神,殊不知站在身後手裡拿著一根扁擔的老爹。
“臭小子,你看什麼呢?”
尋橋聽到老爹的聲音好像被雷擊了一樣打了個機靈,緩緩回過頭去看到自己留著山羊鬍子穿著發白的粗布衣服手裡提著根扁擔的老爹,連忙把書塞進了屁股下面,面部的表情還沒有從剛纔的驚嚇裡恢復過來,說話的語氣還透著慌張,“沒,沒,不過是些論語什麼的,沒看什麼?!?
老爹的兩撇鬍子動了兩下,滿臉憤怒“你還敢騙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來的吧,臭小子,又跑到我房間偷我書看,你你......”老爹順勢就提起了扁擔。
“我只是好奇而已!”尋橋解釋到。
“好奇也不能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順勢手裡的扁擔已經被橫向提到肩高,尋橋死死閉住眼,心裡想的是這把扁擔最好是落在自己的屁股上。誰知提起來的扁擔又放了下去,並沒有落下來,老爹苦笑搖頭,眼神裡頗有些自嘲的意蘊。
“算了,算了,你大柳伯還有二柳叔需要澆水了,你快去打水來給他們澆上。”
“知道了!”尋橋接過扁擔訕訕走出了屋外,步伐也比平??炝撕芏唷ぁぁぁぁぁ?
尋橋所住的地方叫做三徑園,是他老爹想的名字,由三間茅草屋跟三顆柳樹組成,從三徑園出來南面就是老翁山,老翁山就像一個老翁佇立在那,本來他是一座鬱鬱蔥蔥,欣欣向榮的老翁山,現在已經滿目荊榛了
用扁擔提這兩個木桶的尋橋從老翁山一路向南走,大約二三裡的路程就能隱約的看見一條橫向的河流。尋橋給木桶舀滿了水,又回到了三徑園,只感覺河裡的水淺了好多。這條孕育了無數生靈的河流,本來從遙遠的東南地區的山脈發源,一直往北看不到盡頭,途中也會經過老翁山,如今卻要從老翁山走出幾裡才能看到了。
“大柳伯、二柳叔我來給你們澆水來了?!睂虬淹把e的水澆在兩顆有些枯黃的柳樹上,水不斷下滲,也有的流到了一旁的一棵小柳樹下。尋橋嘿嘿笑了幾聲,踢了踢那可小柳樹,“三芽子,你跟你大伯二叔沾光了知道嗎,昨天剛澆過你,其實今天你是應該沒水喝的,現在你卻喝到了啦。”說完又變了個語氣,“也不知道把你從老翁山上搬到這裡是對是錯,誒!”
曾經尋橋獨自上了老翁山,看到老翁山一片荒蕪中竟有一簇綠,就自作主張將這課小柳樹搬到了三徑園中,栽到了大柳伯和二柳叔的旁邊?,F在三芽子的枝葉也越發的枯黃。尋橋看到難免一絲傷感上了心頭,在三芽子旁邊找了空地坐下來,尋橋呆呆的看著四周,又看向了天空 ,這的天總是灰濛濛的,從他出生起就沒再變過。
“三芽子,我看老爹的書上說這世界又風雨雷電,有日月星辰不斷變換,還有用來計時的春夏秋冬各不相同,爲什麼我從來沒看到過。”尋橋看著旁邊的三芽子看了半餉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搖了搖頭說:“你太小了,肯定什麼都不懂,我還是問問你二叔跟大伯吧!”
“大柳伯,二柳叔,你們知道嗎?”等了一會兒見兩顆柳樹沒有反應,尋橋有些沮喪,眼睛望向了天空。有些彷徨的眼睛看著天空上一團暗紅色的光團發出一陣陣昏暗的光,那光本來有木門那麼大,現在已經和竹竿差不多了。
“誒,大柳伯,你說我走還是不走。”尋嶠拍了拍那顆最粗的柳樹。
柳樹的枝條幹枯發黃,上面卻點綴著點點綠,發黃的枝條被尋嶠拍的上下搖晃。
尋橋看著枝條上下襬動好像一個老頭點頭似得,嘿嘿的笑了”我感覺也是?!百繝栍职l起了呆,“可是這偌大的北夷,這出路又在哪兒呢?”
‘咚~ 咚~咚~!'悠長而又低沉的鐘聲從三徑園幾裡開外的鎮子裡傳了過來,鐘聲在四周瀰漫了些許時間才緩慢散去,老爹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著坐在柳樹旁的尋橋道:“臭小子,大鐘響了三聲了,還不回去睡覺!”
尋橋應了一聲回到了屋裡,此時他的內心五味雜陳心想‘說是有日月星辰春夏秋冬,我爲什麼只有鐘聲。'尋橋躺在土炕上,在這個不能名爲夜晚的夜晚,他並沒有睡著。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聲悠長低沉的鐘聲從遠處傳來。
老爹從睡夢中醒來,穿好衣服走出屋外,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平常的稀米粥和炒青菜,而是一張寫著黑字的黃紙,頂頭‘辭書’二字格外醒目,老爹看到之後渾身一顫,拿著辭書的手微微顫抖,壓著怒氣看完之後兩邊的鬍子都翹了起來?!斑@個混賬東西!”
他挎著大步走到屋外,又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看了看空中那顆發紅的光團,這顆光團顏色又比昨天淡了一絲,似乎隨時都會雲消霧散。
“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又有什麼好傷感?!崩系鶑脑鹤友e又回到了屋中,只是臉色有些暗淡。
尋橋想要給老爹做上一頓早飯再走,可又怕將老爹吵醒,他在走之前在老爹的屋外不停徘徊。走的念頭隨著他的年齡增長不斷積累,真當自己要走的時候卻又太難以割捨。他走出了三徑園,又回到了三徑園,看了良久,又不斷地撫摸那三顆柳樹,最後還是從三芽子身上折下了幾寸長的枝條別在了腰間,心道,‘既然無人相送,那便自己送走自己吧!’
他的步子有些緩慢,走出幾步又停下轉過頭來深深鞠了一躬。
尋橋的身影消失在了三徑園的遠處,走過了老翁山,走過了那條河,走到了遠處的小鎮,穿過了小鎮走過了鎮子那鼎掛在亭子裡的已經變了色大銅鐘。北夷沒有風雨沒有雷電,有的只是好似亙古不變的灰濛濛的天。
鎮子外邊有一座石板橋,橋下的水早就乾枯了,橋連接著南方荒蕪之地和這座小鎮。尋橋踏上這座橋橋時步伐變得有些緩慢,走過這條橋後又好像什麼東西從身體裡飛走了。尋橋忍不住回頭喊了一聲,“老爹,我一定會找到出路,等著我!”這聲音好像鐘聲一樣不絕如縷,喊完之後他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消失在了昏濛濛的天空下,消失在了圓形的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