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撫崆靈的頭道：“這便是武懷候，他愛了一生，恨了一生，但最終還是兩兩相忘。”

今玖微皺眉：“相傳武懷候戎馬生涯一輩子，只敗過一次，可依你這麼說，武懷候在那一戰就該戰死纔對。”

我沉默許久，道：“你有所不知，說來也巧，武懷候出戰當日，長安就開始大旱，連著幾月都不下雨。邊疆傳來武懷候失蹤的消息，珍太后卻對戰況不聞不問，反倒舉行了祭天求雨的儀式。”

“那個珍兒，難道當真對武懷候一點情分都沒有嗎？”

“祭天求雨。珍妃……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我垂頭，百年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你……是神仙？你……你既然是神仙，就一定能幫我，對不對。”一襲硃紅色華麗衣裙，眉宇間的梅花妝將她襯得美豔無比。這般年輕，卻已是當今太后。女子猶豫著，跪下道：“求仙女救救他。”

龍浣狐疑的看著眼前這位衣著繁華的女子，她正好奇武懷候口中的珍妃究竟長何等尊榮，特意來到此處，就看到皇宮大辦求雨儀式。說是求雨，請神的咒語卻不是念給龍王的。正因如此，好幾個神仙都猶豫著該不該下凡。誰都知道龍族近日事情衆多，萬一觸怒了龍王，可不好。她尋思著反正自己是代罪之身，被貶下凡，縱有懲罰也不過如此了，於是，就出現在了珍妃面前。

“我……我可以滿足你的心願。可是，你必須用自己的情魂交換。告訴我你的故事，讓我知道你的情魂值得我做這場交易。”

上等的薰香在三腳香爐中緩緩飄起。富麗堂皇的宮殿，龍浣靜坐著聽眼前這個女子講述她的悲喜。

“怎麼會不愛他。只是……我本就是爲討皇上開心而來。只有皇上寵幸我，南國作爲附屬國，纔不會受凌辱。”

“這人世間不比你們天界，有太多不得已。我沒有選擇。”

“龍女。他在戰場中失蹤，至今生死未卜。龍女，我求求你，取走我的情魂，讓他活著歸來吧。”

女子伏在地上，再無半分威嚴。

龍浣有些遲疑，這是她在凡間遇到的第二段感情。而第一段，正是武懷候的。她現在有些後悔，取走武懷候的情魂究竟是對是錯。

“可是，今後輪迴轉世，你都不知道何爲愛了。”龍浣告誡道。

“不要緊。”女子仰起頭去看龍浣，淚痕依稀可見，“不要緊……這些年都是他在護我。他的苦，我都知道。可是……”珍妃沒有再說下去。有些不甘與不願，就算說出來，又能怎麼樣？上天沒有給他們機會去逃避與選擇。

半響。珍妃又開口道：“龍女，你把我情魂拿走吧。我只要他一生都平平安安的。這恐怕是我唯一能爲他做的了。只希望今世，他還能遇到讓他會心一笑的女子。”

龍浣身體微微一顫，努力遏止自己的情緒道：“好。我答應你。”

屋脊上，我和今玖並肩而坐，月明星稀，屋檐上鈴鐺聲依舊。

一百六十年眨眼而過，武懷候亡了，珍妃也崩了。珍妃想守護的南國繁華依舊。可是他們兩個，終究是錯過了。

我始終忘不了，依舊是一年初夏，只是惦念著那一段不知如何收尾的故事，我再次來到皇宮。皇宮內外，開遍了當今珍太后喜愛的海棠花。

珍妃一身熨帖金色龍紋華袍，身後數百宮女相擁，無數宮中女眷陪伴著她一同賞海棠。而武懷候剛大勝歸來，金甲長槍，騎馬在宮中經過。

海棠樹下，珍妃微微轉身，武懷候則下馬拜過。

“見過太后。”

“免禮。皇上在書房已經等王爺許久了。”

“告辭。”

再簡單不過的君臣寒暄。他起身，低頭彎腰，幾步後退。兩人彼此擦肩而過，再無留戀。

“我只想讓她的王朝一世繁華。”

“我只想要他一世長安。”

兩人的心願還在我耳邊清晰依舊。

風微起，海棠花瓣無聲而落。兩人終成陌路，不是不想愛，只是都已經忘記如何去愛。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視錯。可是既然已經沒有了愛，心，也便不會疼了吧。也便不會覺得遺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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