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日的半月節,半月城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但各種生意也都明顯有了起色??遮亲鳡懓朐鲁亲畲蟮囊惶幘茦羌婵蜅?,門前來來往往的多是談生意的異域人,說著蹩腳的方言,身上穿著厚厚的羊皮大裘,頭上戴著各色的圓頂立檐帽。
青柳靜靜地站在窗前,百無聊賴的梳理著小白的狐貍毛,一副神情懨懨,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白,你說陸長安一個人去那什麼無恙山,會不會有危險???芍藥師姐說無恙山很可怕呢?!鼻嗔P了窗子,慢慢踱回牀榻,將小白放了上去,她心裡有些不安,卻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擔憂。
“可能會吧,我覺得芍藥的身份好神秘啊,不像是人間一般的修士?!毙“自跔楅街洗蛄藗€滾,漫不經心道,牀榻上鋪了厚厚的一牀羊絨被子,躺在上面,軟軟的很舒服,小白忍不住想在她的狐貍窩裡鋪上幾牀,在老槐樹的樹洞裡也鋪上幾牀,這樣,她在哪裡都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覺,想想就很興奮。
青柳的腦袋漿糊糊的,被小白的一句“可能會吧”打暈了頭腦。陸長安會出事,陸長安真的出事了怎麼辦,他只有一個人啊,怎麼辦,怎麼辦……
“青柳,我們去吃荷葉燜雞好不好?”小白翻身起來,端坐著問道。
青柳依舊在想著陸長安會遇到的危險,他會不會遇到藏在山洞裡非常厲害的老怪物,會不會掉進獵人的陷阱裡,然後被捉走……此時的青柳,儼然已經忘記了陸長安纔是那個厲害的老怪物。
“青柳?”小白見青柳沒回應,用小爪子扯了扯她的衣服,再次出聲問道。
“恩?”青柳回過神來,叫道:“哎呀,小白,這衣服是慕姐姐送的,你放過它吧,把老槐樹賣了都買不起啊……”
“青柳,你想什麼呢?”小白不悅,小聲嘟囔著,爲什麼要賣槐樹哥哥,明明女孩子才最好賣!
老槐樹是她的,可不能賣掉。
“沒什麼,我有點擔心陸長安?!鼻嗔鴩@了口氣,無力地癱倒在牀榻上。
“你擔心他做什麼?他可是魔尊呢,而且,他打傷了老槐樹,打壞了你的琴,你可要恩怨分明啊?!毙“淄屏送魄嗔纳碜?,一本正經的教訓道,對於陸長安打傷老槐樹這件事,她還是無法釋懷,雖然打不過陸長安,但私底下討厭他,他也是管不著的。
“可是他是爲了我的琴纔去的無恙山?!鼻嗔鵁o奈的抱起小白,“陸長安其實也沒有那麼壞,你不要記恨他了。”
“那你請我去吃荷葉燜雞?!毙“讛[過腦袋,傲嬌的說道。
“好?!鼻嗔饝暮苁乔?。
——*——*——
無恙山,鬼谷。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偶爾水珠滴入水中發出的並不清脆的聲音。
陸長安踏了上去,厚厚的骨灰層“咯吱咯吱”響個不聽,似是無盡歲月裡,寂寞無言的悲鳴。
陸長安循著水聲走去,那種粘稠不清脆的聲音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小心的打量著四周。
“啪嗒。”
路長安朝著右前方望去,那是一個橢圓形的池塘,中間有一座石臺,石臺上擱著一
只羊脂玉碗,白色的羊脂玉內似有血絲脈絡在升騰變化。
碗中有東西。
陸長安向前走去,看到了被他忽略的池塘——應該說是血池。
血液已經積滿了大半個三丈方圓的池塘,沒有流動,也沒有任何起伏,像是一譚死水。鋪天蓋地的殷紅絢麗的如同夜空裡的罌粟,招搖妖嬈,魅惑人心。
“啪嗒。”
陸長安擡眸,石臺上的羊脂玉碗上方,掛著一個血色的小袋子,周身淺淡的血霧氤氳繚繞,似乎在凝聚著什麼。
陸長安穩了穩心神,輕輕一躍,越過了血池,落在小小的石臺上。羊脂玉碗輕輕的晃了晃,碗麪似乎有血絲流動,沿著並不清晰的脈絡,輕緩而舒柔。
陸長安向碗中望了去,白色的羊脂玉碗裡,淺淺的一汪黑色似有光華流轉,泛起了引人側目的光亮,黑色的光亮。
爲何會是黑色的?陸長安皺了皺眉頭,伸手拿起羊脂玉碗,不料,石臺卻劇烈搖晃了起來,陸長安隨著石臺搖晃而身體不穩,險些掉入血池之中,幸好在慌忙之中抓住了石臺的邊緣。正當陸長安鬆了一口氣,想要飛身上去的時候,劇烈搖晃的石臺開始翻轉,那羊脂玉碗不知被什麼力量束縛著,竟然沒有傾倒,但其中的一汪黑色卻慢慢流了下來。
“啪嗒。”
這一清脆的聲音在劇烈搖晃翻滾的石臺之中被掩蓋了去。
幾滴黑色流入血池中,血池中嫣紅的鮮血頓時變得漆黑無比,像是墨池一般,只有從那之中溢出的血腥味掩飾不住屠戮的事實。
“轟??!”
血池之中,黑色翻滾,不時的冒出黑色的泡,如同一鍋沸水,而石臺也如同怒海中搖曳的小舟,搖搖晃晃碎裂開來,陸長安想要離開石臺,卻沒料到,雙手已經被牢牢的固定在石臺上,如同那羊脂玉碗一般。
不斷翻滾的血池越來越近,陸長安腳底生寒,彷彿底下有無數利刃寒刀等著自己,情勢緊急,陸長安咬了咬牙,準備斷臂求生。
“不要!”
一把熟悉的短刃橫飛而來,釘在石臺上,墨姬抓住陸長安的手臂,嘴中不知唸了什麼,一隻玉手帶著黑色的法力洶涌而來,將面前的石臺拍裂,順手將羊脂玉碗拍了下來。隨後輕輕一躍,將陸長安帶上了岸。
“墨姬?”陸長安皺了皺眉頭,“你來幹什麼?”
“長安大哥,我……”墨姬咬著嘴脣,媚眼泛起水霧,含淚欲泣,楚楚可憐。
“你回去吧,這裡很危險?!标戦L安冷冷地說道,轉身離去。
“長安大哥,我想幫你,我不會把這一切告訴我爹的?!蹦浪赖刈е戦L安的袖子,哀求道,“這裡很危險,你一個人更危險,爲了那一張琴,值得嗎?”
不過是一張破了的琴罷了,與他魔尊的位子,輪迴宮宮主的位子,想要多少都可以,爲什麼偏偏執著入此險地?
“你監視了我多長時間?”陸長安語氣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心底卻嘆了一口氣,淨沙老魔果然不好對付,自己這邊的事情,怕是都暴露了。
墨姬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媚眼,輕聲道:“我不願騙你……”
“多久
?”陸長安語氣森然,雖然這個女子曾經讓他有過一些溫暖,但也讓他知道了什麼是背叛。
當他看到她在淨沙老魔哪裡訴說自己的一舉一動時,他就知道,他們是陌路的。
那一日,陸長安因爲有急事去尋淨沙老魔,沒想到卻在門口聽到了墨姬的聲音,清脆的童聲說著一字一句,語氣平緩而冷淡,哪裡像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姑娘。
他悄然退了下去,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
後來,她繼續在他面前撒嬌,耍脾氣,他一如既往的寵著,帶著看不出的幾分疏離和不耐,直到她被許配給他做夫妻。
“多久?”陸長安見她許久沒有迴應,不耐煩的又重複了一句。
“從你到半月城之後沒多久……”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是魔尊殿裡那些不長眼的東西?”陸長安語氣森然,“墨姬,你知道,我們是陌路的。你是淨沙老魔的人,佔了魔尊殿也無可厚非。這麼多年,魔尊這個位子,我也坐膩了。我忍了很久了,如今也懶得與你們虛與委蛇。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日後,魔尊殿與我兩不相干?!?
陸長安的語氣淡漠,說完了反而舒了一口氣,彷彿心中有一塊大石落地。魔族,他再也不想沾染分毫。
“長安大哥,那些事情我們回去再說?!蹦樕y看,“我們先走出去。”
“來時的路都封死了!”
陸長安擡眼望去,只見四周地上全是白色的骨灰層,他竭力想要在淺淡的白色裡找出腳印,但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彷彿什麼都沒有來過。
陸長安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的夜明珠只剩下最後一顆,在這偌大黑暗的地宮之中,如何尋找出路?
更何況,他連鬼夫子的人都沒有見到,如何能夠離去?
“跟我走。”
陸長安繞過血池,走向另一端,擡眼望去,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兩個人的腳步踏在骨灰層之上,咯吱咯吱的響個不停。
突然,陸長安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墨姬的神色驚慌,聲音有些顫抖,“長安大哥,我們的腳印,它們,它們在消失……”
白色的凹痕在夜明珠的光華下慢慢回覆,向上隆起,漸漸地將凹痕修復完整,淡淡的如同沒有被人踩過一樣。
“沒事?!标戦L安安慰道,語罷,那些白色的骨灰,竟然慢慢漂浮起來,如同一場白霧,詭異而神秘。
“呼呼——”耳畔似有風聲,陸長安猛然捂住墨姬的口鼻,另一隻手捂上自己的,頓時,白色的骨灰粉末被吹起,紛紛揚揚,如同一場久違的的大雪。
陸長安有些噁心,臉色難看。那些骨灰粉末沾染在他的黑衣上,怎麼擦也擦不掉,想起那一地的斷肢殘骸,陸長安臉色便又蒼白起來。
好一會兒,那陣莫名其妙的風才散去。
陸長安鬆開手,有些嫌惡的扯掉自己的外袍,從戒指中拿出兩身黑色長袍,遞給了墨姬。
墨姬嘴角掛起微笑,映著夜明珠,蒼白的臉色反而更顯柔弱之美,而陸長安卻絲毫沒有看到,他用手指捻了一撮骨灰,輕輕地嗅了嗅,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這裡有古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