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裡的飯菜,曹操吃過,荀彧吃過,但孔融沒吃過。
他見滿屋子裡都是噴香噴香的熱氣,一時好奇,忍不住問道:“先生,盆裡的真是豬肉?怎麼聞起來這麼與衆(zhòng)不同?”
古時候,人分三六九等,肉也一樣。
像他們這些家境殷實的豪門望族,一般只吃羊肉、雞肉,或者是鴨鵝魚蝦等等。
牛肉也吃一些,不過因爲(wèi)朝堂禁令,並不能隨意得到。
然而,豬肉生就帶著一股讓人噁心的臊味,對於習(xí)慣了飫甘饜肥的他們來說,實在難以下嚥。
孔融拿起筷子,夾起一根骨頭,細細的看了半晌,皺著眉頭道:“先生,如此賤肉,你卻拿來招待我等,是否太過無禮了?”
言語之中,顯然有些不滿。
董承已經(jīng)入了席,聽孔融如此說,也不由得爲(wèi)難起來。
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就算沒有好酒好菜,隨便整點麪食也說得過去。
可林風(fēng),卻燉了一大鍋豬肉。
吃起來,不覺得噁心嗎?
“少特麼廢話,愛吃吃,不吃滾!”對於孔融,荀攸是沒有一點好感。
此時此刻,見這頭倔驢撇著嘴脣翻著白眼,目光之中盡是嫌棄,他也不打算慣著,踢了踢凳子,冷言冷語的嘲諷道:“別看你現(xiàn)在矜持的不行,只要吃上兩口,保準(zhǔn)你把盤子都給舔的乾乾淨(jìng)淨(jìng)。”
曹操點了點頭,十分贊同的道:“確實!等會兒吃上癮了,不舔盤子都不行。先舔邊兒,後舔沿兒,最後舔中間兒,那口感,嘖嘖,美味……”
荀彧扭頭看了他一眼,主僕兩個一對視……
會心一笑。
林風(fēng)也不關(guān)心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倒了一杯酒,自酌自飲起來。
濃烈醇香的美酒,配上肥瘦相間的豬肉,剛剛?cè)肟冢阍谧煅e瞬間化開。
那滋味,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真爽!
孔融、董承左右瞧了瞧,見衆(zhòng)人都已開吃,連話都顧不得說了,頓時大爲(wèi)驚愕。
二人端起鐵碗、撈起骨頭,抿著小嘴兒啃了兩口。
剎那之間,竟是滿嘴生香、鮮嫩無比。
湯汁都濺了一臉。
二人的表情立馬變了。
“香,真香!”
一塊豬肉下肚,啃得孔融滿面紅光、一頭大汗,整個人立馬精神起來。
董承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額上有汗不說,前胸、後背也全溼透了。
不過,熱是熱了點,吃起來卻十分過癮。
難怪曹操、荀彧,掐著飯點往書院裡跑。
表面上看,他們是找先生商量事情,實際上,鐵定是蹭飯來了。
香嫩肥美、入口即化,簡直是人間極品!誰不愛吃呢?
半盆豬肉,轉(zhuǎn)眼間就沒了。
董承一臉滿足,摸著肚皮打著飽嗝,笑道:“先生,你有這等手藝,還開什麼書院?乾脆,到我家做個廚子得了,我一個月給你開五千大錢。”
五千大錢,能買二十石穀米。算起來,約等於年俸兩百石的官吏。
他能給廚子開這個價格,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shù)氐懒恕?
誰知,林風(fēng)還沒開口,曹操直接瞥了過去,“先生一年有五百石的供奉,每月有一千大錢的酬勞,會去你府上當(dāng)一名廚子?”
“再說了,先生若是喜歡烹飪,司空府、將軍府,哪裡去不得,偏偏要去你家?”
“哪怕他開個酒樓,也必然是高朋滿座、賓主盡歡,你家那點地方,未必容得下先生這條真龍。”
荀彧知道曹操護食,在趁此機會,向董承表明立場,因此沒敢吭聲。 щщщ_ ttk an_ C 〇
可董承不一樣,他自詡對曹操有恩,說話也不著分寸。
當(dāng)初,李傕、郭汜奪權(quán),在長安城中爭鬥不止。董承一路護衛(wèi)著天子,從長安逃到了洛陽。
剛在洛陽穩(wěn)下陣腳,又遇到韓暹居功自傲、擾亂朝政。
董承憂慮之下,便秘密召來了曹操,讓其帶兵進京,護駕勤王。
此後,纔有了曹操挾持天子、遷都許縣等一系列的事情。
在曹操眼中,董承對他是有恩的。但這個恩,止於當(dāng)時的形勢,不足爲(wèi)外人道也。
況且,曹操對待董承也還不錯。不僅保住了他的衛(wèi)將軍,保住了他的侯爵,也從未在朝堂之上找過他的麻煩。
可在董承眼中,這個恩情明顯不一樣。
他認爲(wèi),曹操身爲(wèi)兗州牧,本是外臣,卻能夠進京勤王,靠的正是他董承的一封密信。
曹操能夠坐鎮(zhèn)中原,將小皇帝圈養(yǎng)在宮闈之中,靠的也是他董承的一路擁護。
他董承,是曹操的大恩人。
可如今,曹操爲(wèi)了籌錢,竟設(shè)局坑了他整整兩千萬,這種做法很不人物。
眼見衆(zhòng)人都不說話,只拿眼神提醒自己,董承也不在意,略過曹操,笑瞇瞇的對林風(fēng)說道:“先生,你若真有開酒樓的意思,董某可以幫你。別的不提,光許都的商鋪,董某名下就有好幾處。”
“這一點,吉老闆是知道的。畢竟,我倆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啊?哈哈哈哈……”
曹操嘴脣動了動,沒有點破。可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孔融唯恐二人鬧僵,再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急忙插嘴道:“先生是聖賢門徒,怎麼會去開酒樓?老董,你不要亂說話,免得,免得……”
後面那半句,孔融沒有明言。不過,話裡話外,已經(jīng)是十分嚴(yán)厲的警告了。
董承擺了擺手,依舊哈哈的笑著,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fā)生。
反正,他是曹操的恩人,又是天子的岳父,曹操能把他怎麼樣?
再說了,他剛剛被司空府騙了兩千萬,家底都要掏空了,還不能笑笑?
難不成,曹操受了自己的恩惠、拿了自己的錢財,回過頭,就翻臉不認賬,再把自己給一刀殺了?
董承偏不信!
“先生,你不願開酒樓也行。不如,把這廚藝賣給董某吧?董某不佔你便宜,二十萬,現(xiàn)錢,買你做飯的手藝如何?”
孔融知道姓董的已經(jīng)是蹬鼻子上臉了,也就不再去勸。
相反,他倒希望曹操真能站出來,教訓(xùn)教訓(xùn)這老貨。
否則,董家一脈總是藉著以往的那點恩情,藉著他女兒董貴人的臉面,四處撈錢收地,弄得朝堂之上烏煙瘴氣的,腐敗之風(fēng)盛行。
林風(fēng)聽衆(zhòng)人嘀咕半天,句句離不開酒樓、廚藝,笑了笑,搖著頭道:“我這些微末伎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想學(xué),我隨時可以教你。關(guān)鍵的地方,在於食材本身。”
他倒了幾杯茶水,一一擺在大夥面前,指著廚房砧板上的那塊五花肉道:“就比如這豬肉,放些花椒、蔥姜,也能起到去腥的效果。然而,倘若豬肉本身就是臭烘烘的,那無論怎麼做,都免不了要有怪味。”
“董老闆,與其買我的廚藝,你倒不如學(xué)學(xué)養(yǎng)豬。養(yǎng)豬,可是一門大生意。”
“養(yǎng)豬?這,這……”
董承瞪大了眼睛,實在難以相信,身爲(wèi)聖賢門徒、世外高人的林風(fēng),居然會建議自己養(yǎng)豬。
他可是天子的國丈,當(dāng)朝的衛(wèi)將軍,金印紫綬 ,堂堂正正的二品大員。
讓他去養(yǎng)豬?
這不埋汰人嘛!
“先生,你不願變賣廚藝,董某也不強人所難。可你勸我養(yǎng)豬,是不是有些,有些過分了?”
林風(fēng)在他臉上掃了掃,微微笑道:“董老闆誤會了,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一個建議。”
“如今的許都,因爲(wèi)屯田墾荒的緣故,百姓會變得越來越富足,對於肉食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大。”
“只是,常見的肉類,也就那麼幾種。牛羊豬狗,雞鴨魚蝦,基本上就這麼多了。”
“牛肉,可遇不可求。除非村裡的耕牛病了、死了,否則,普通百姓幾年都吃不了一回。至於把好好的耕牛宰了,偷偷的割肉吃,不過是官宦世家、商賈鉅富的作風(fēng),當(dāng)不得真。”
董承心裡一虛,神色間變得不自然起來。
他家裡經(jīng)常幹這事,每年宰的活牛,不下於二十之?dāng)?shù)。
倘若被有心人盯上,他免不了要遭人彈劾。
董承急忙岔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牛肉不指望,不是還有羊肉嗎?”
林風(fēng)頓了頓,答道:“羊肉的口感是可以,只是價格比較貴。一隻羊,養(yǎng)個三五年,身上也沒有多少肉。尋常百姓,根本吃不起。”
“雞鴨之類的就不提了,打打牙祭可以,不解饞。”
“唯有豬肉,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吃起來才過癮。”
“董老闆你想,一頭幾斤重的小豬崽兒,養(yǎng)一年下來,長個兩三百斤不是問題。那養(yǎng)一百頭呢?養(yǎng)一千頭呢?這裡面得有多大的利潤?”
林風(fēng)淡然微笑,輕輕側(cè)身,盯著董承繼續(xù)說道:“如果,我教你個辦法,讓豬肉不再有怪味,那它的價格是不是還能翻一番?是不是又白白多出了好幾成利潤?”
“而豬肉的價格再怎麼漲,也不可能比羊肉貴,尋常的老百姓都能吃得起。倘若,你有本事把生意做大做強,有本事把許都的肉鋪全都攬過來,每年賺取的錢財,不比造紙少。”
林風(fēng)侃侃而談的幾段話,說的董承兩眼放光,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雖然,大漢朝仍處在戰(zhàn)亂之中,可許都的狀況已經(jīng)相當(dāng)安穩(wěn)了。
再加上曹操有意要休養(yǎng)生息、屯田安民,百姓的生活條件,確實會越來越好。
他們吃不起牛羊,還吃不起豬肉嗎?
養(yǎng)豬,不僅省事省力,而且,成本極低。
野草野菜,剩飯泔水,這畜生幾乎什麼都吃。
長得又特別快,一年就能出籠。
倘若真能去掉它們身上的腥臊味兒,誰還會吃貴得離譜的羊肉?誰還捨得拿下蛋的母雞打牙祭?
養(yǎng)豬賣肉,一本萬利!
發(fā)家致富,就在眼前!
“先生,多謝你指了條明路,此事我董某做了。”
話音一落,孔融滿臉震驚的道:“老董,你,你真打算養(yǎng)豬啊?”
董承點了點頭,笑道:“賺錢嘛,不寒磣。再說了,我最近確實,確實手頭緊。”
整整兩千萬,全便宜了曹操。他再厚的家底,想起來也一陣肉疼。
董承身爲(wèi)國丈,朝裡的朋友多,來往的親戚多,還全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光是承情送禮、喝酒應(yīng)酬,每月每月的,都得出去個大幾十萬。
更何況,他府上還養(yǎng)著賓客呢!
按每人每年一百石穀米算,那就是兩三萬大錢。
養(yǎng)他三四十個,一年又是幾百萬。
再加上奴婢奴僕、護院家丁,外面弄倆小老婆,府內(nèi)添置些新玩意,隔三差五的擺個酒設(shè)個宴,閒來無事的去醉花樓裡樂呵樂呵……
大手一揮,再多的錢隨隨便便就沒了。
原本,有考工署、織造署撐著,他有撈錢的地方,所以從來不會爲(wèi)了花錢而發(fā)愁。
現(xiàn)在,將作少府被曹操收了去,董承又被曹操坑了個底朝天,再不弄點錢,下個月的應(yīng)酬就得吃老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