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海八年四月,夜城破。嚴(yán)暉陣亡,亂箭穿心。
夜城留守士兵五萬,鳳輕塵來兵二十萬,十萬穿過夜城徑直向陌城出發(fā)。
兵力懸殊,而朝廷沒有救援。
鳳輕塵在疑惑著;
文武百官在疑惑著;
工商百姓也在疑惑著;
大好江山如此讓著別人麼?異種能稱王啊啊!
可是,夏流珍面對著這麼多疑惑的眼睛,只是微笑,溫和而嫺熟,沒有以前的冷冽和狡詐,叫人心生膽顫?
難不成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者韜光養(yǎng)晦?
不像啊,連一向暴烈的柳遠(yuǎn)大將軍也只是笑而不語,晟侯還是逍遙依舊,留戀花叢鳥語,對於這些不理不睬,聞起來倒是一副與己無關(guān)大大方方的樣子。
“年相,這樣下去陌城危險啊。”鄒意嚴(yán)肅地說。
“是啊。”老狐貍孫勤的臉上也難得有了焦躁之意,陌城雖然不是大城市,但連攻兩城,那麼那個被賦予天命的鳳輕塵不是更坐實了麼?更何況,以女帝這個態(tài)度,陌城兵力只有兩萬,不是被攻得最快?
“兩位大人有什麼好建議?”年澤不動聲色地看著。
孫勤和鄒意勉爲(wèi)其難地想了想,很默契地?fù)u了搖頭?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不是假的。
左相府,四月花開,百日好。萬紫千紅總是春,都是燦爛。
“你回來了。”曼雪跳躍著奔過來了,四處看著,咦,今天怎麼沒人來請教?
“劉冉呢?”曼雪很是奇怪,那個人怎麼不再啊,平日裡都是在這裡住的,今天怎麼沒人了。
“他去陌城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陌城無論如何要守住,不然,真的會軍心不穩(wěn),到時候就真的不行了。
說實話,他也是真的揣摩不了聖意,問太子,太子也是一臉茫然地看著。
看來,和她還是有段距離的。如果,那個人在就好了。
“年澤,你過來一下。”紀(jì)冰看著院子裡吹風(fēng)的兩個孩子,覺得無端地悲憫。
愛和悲傷同時進(jìn)行,已經(jīng)無法放棄,那麼只能祈禱。
“你什麼時候娶曼雪?”紀(jì)冰很是直爽,單刀直入。
“怎麼說?”年澤挑了挑眉。
“別跟我裝。小姐最後的遺言你也知道,曼雪的心思顯而易見,你會不知道?”紀(jì)冰呵斥道,以長者的語氣。
“知道。”年澤低了頭。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那麼明顯地搭訕討好!寒冬棉衣,夏日羹湯,呵護(hù)備至。年澤以爲(wèi)自己也是鐵石心腸,但總歸雙目能視物,不至於這般冷血無情,淡然事外。
“那你還在等什麼,曼雪都十九了啊。”紀(jì)冰悶聲說著。
“有些事情,不能強(qiáng)人所難。”年澤苦笑了一下,真的不行。他也想過,可是本能啊,“世間好男兒這般多,曼雪如此善解人意,必能找一個傾心的人,我不適合。”
“不是不適合吧?”紀(jì)冰的聲音乍然之間冷下來了,看著他,橫眉冷對。
年澤回頭看著,一樣的冰雪聰明,“既
是這樣,何必再問?”
“可是小姐已經(jīng)死了啊啊。”紀(jì)冰吼道忽然之間紅了眼,爲(wèi)什麼小姐都死了,大家還放不下。
“我知道,其實這話還不如說給他聽。”然後甩袖,不予理睬,門外的屋檐下,人影琉璃,地上水滴濺了一地,像碎掉的心。
爲(wèi)什麼,這個世界總是這麼不公平?心心相守的抵不過一個靈魂?生不如死,要不要這樣來解釋?活著的總歸抵不上一個死去的,以至於生不如死?
“算了,算了。”屋內(nèi)的紀(jì)冰難得哭出聲來,看著地上細(xì)碎的聲影,突然一臉地滄桑起來,容顏變老。
往生崖底,溫暖如初。
“這是最後一碗藥,不要再任性了。”水寒萱好脾氣地勸著。誰說的,眼前這個男子風(fēng)華絕代,仙風(fēng)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誰說的,眼前這個男子妙手回春,性情溫和,絕不向人發(fā)脾氣的;
全是扯淡。
你看看,瞇著眼搭在牀上,像是什麼樣子?一日三餐要自己娶喂,連喝個藥還要自己去哄,叫個什麼事情?
最爲(wèi)悲壯的是,身爲(wèi)大夫,這麼怕喝藥?
最爲(wèi)氣憤地是,身爲(wèi)男子,竟然這麼愛撒嬌,這個詞是自己從小到大不敢奢望的啊。
“你看,我都好了,真的不用了啊。”龍景晨捂著胸口,捧心痛苦地看著。
“娘子,娘子”龍景晨喃喃地喊著。
“你就喝了吧。”門外是楊慧慧,好笑地看著,“你也不看看,爲(wèi)了你,我家小美人受了多少罪,都瘦了一圈了。”
“嗯,景晨,也不要不識好歹。”龍智智附和著。
“怎麼會這樣,三個人統(tǒng)一戰(zhàn)線,老天不長眼啊。”龍景晨悲壯地看了藥碗,大氣凜然地喝下去了。然後,微笑,表示自己有多乖巧。
“我們準(zhǔn)備明天回去了。”龍智智看了看他的氣色,該好的也好得差不多了,應(yīng)該沒問題。
“對啊,我們也有自己落葉歸根的地方,今晚我做點好吃的啊。”楊慧慧笑著說。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該分別的還是要分別,該相守的還是要相守。
小木屋雖然很小,但是很溫暖。
龍智智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捂了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二叔什麼時候這麼吞吞吐吐了?”龍景晨知曉許是外界的消息,可還是想知道。
“辛晨和佑晨沒來,被大哥叫回去了。”龍智智接著說,“鳳輕塵已反,奪得了夜城,已經(jīng)在陌城聚集了,想必時日不多。”
“兩者的關(guān)係?”龍景晨問道。
“不用我說吧?”龍智智反問一句。
“我只想和寒萱留在這裡,過自己的小日子。出去了,總會有反目的時候。”龍景晨的聲音有些悲涼,這話不是假的。怎麼說,他還是玲瓏苑的大少爺,和辛晨是親兄弟,而寒萱就是當(dāng)朝左相。
敵對不可避免。屆時忠不能忠,孝不能孝,妄自難受。
“我想也是的,所以一直猶豫著不想告訴你們。”龍智智有些釋懷,有些話放心裡終究不舒服
“這個菜要這麼弄。”楊慧慧細(xì)心地教著,從來沒這麼耐心過。
“對,對,就是這樣。”楊慧慧將弄好的菜切好,然後看著水寒萱有板有眼地弄著,很是欣慰。不錯不錯,孺子可教啊。
到時候就算自己回去了,也不會有大礙了,這兩個孩子。
“楊姐姐,你很喜歡孩子吧?”水寒萱突然地問了一句。
楊慧慧不知所云地點了點頭,對啊,孩子麼,那麼可愛,誰不喜歡呢。
“那你們怎麼?”後面的話不言而喻,成親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兩個人呢?楊慧慧看起來是要年輕些,也就三十歲這樣。許是因爲(wèi)龍智智修身養(yǎng)性,所以看起來也還好。但是終究四十歲了。
自己的侄子都成親了,兩個人心裡就沒有想法麼,水寒萱不相信。
楊慧慧擇菜的手忽的頓了一下,川外白鷺成行成雙,但總有落伍的,形隻影單。
“你相信報應(yīng)這個詞麼,寒萱?”這是楊慧慧第一次這麼鄭重地叫水寒萱。只是場合不對,顯得格外沉重。
“說實話,所謂的報應(yīng)不過是杜撰。”這句話是水寒萱的寬慰之詞。所謂,欲知後世果,今生受者是;欲知前世因,今生作者是。可是,水寒萱說不出來。
炊煙裊裊,兩個相知相識的女子就這樣並肩而坐,手裡是饗食的盛宴,而心裡卻是悲憫。
那個時候,眼前的龍夫人還是懷著思春情懷的小女子,不諳世事。後來便遇上了玉樹臨風(fēng)衣袂飄飄的龍智智大俠。可是,你知道的門當(dāng)戶對在哪裡都是存在的。所以,身爲(wèi)玲瓏苑的苑主龍暗是很不贊同的。身爲(wèi)自己的弟弟,玲瓏苑的二主人,怎麼能娶一個山野郎中的女兒呢?於是,一路阻擾到底,同樣楊慧慧的父親楊郎中在知曉自己這個準(zhǔn)女婿身份後也是極力反對的。由此,兩個人的關(guān)係並不如開始講的那樣一帆風(fēng)順。
所以,你想想,反叛的結(jié)果必定以鮮血作爲(wèi)結(jié)束。身體健朗的父親就這樣被自己和龍智智私奔的行爲(wèi)活活氣死了。而自己,竟然沒有見到最後一面,回來只有骨灰靜靜等著,像是在控訴自己怎麼認(rèn)識了這麼個人,還教了他這麼多,到了最後,毀了自己的女兒。
可是,在愛情面前,人可以放棄一切。所以兩個人終究住在一起,以天地爲(wèi)媒結(jié)爲(wèi)夫妻。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無所出。
所以,冥冥之中,楊慧慧一直在懷疑者是不是因爲(wèi)沒有得到父親的祝福,所以纔會沒有孩子。
龍智智很是寬慰地說過,沒有孩子沒有關(guān)係,到時候兩個人相互扶持,老了就一起入黃土吧。
可是,想起這個楊慧慧就覺得心裡堵得慌,一開始還尋了諸多偏方,到了最後連自己都放棄了。
也許,真的有報應(yīng)。
這樣,也好。
所以,世間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不悲不喜,不怒不怨,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兩權(quán)相較取其最,可是,傷著的那個也是血緣至親啊。
滿腹惆悵印染了整個屋子,連空氣都有著沉重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