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嚴格來說真的不能稱之爲房子。
最原始的黃土作爲地板,牀上隔著被子都能聞到草的味道。沒有窗戶,用磚塊破的小窟窿罩著薄薄的砂紙,風吹即破。不過,四圍倒是潔淨得很,桌上沒有梳妝檯,只有一個鏡子被擦拭得乾乾淨淨,看得出來主人是個勤勞的女子。
“姑娘,你醒了。”聲音裡夾著淡淡的喜色。
水寒萱仔細回憶著過程,自己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早上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你躺在樹下,都發(fā)燒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就讓人幫忙把你帶到我這裡來了。”婦人笑得典雅,看來修養(yǎng)很好。也很善良。
“唉,怎麼這般不好好照顧自己,況且這般漂亮,若是遇上歹徒該如何啊!”婦人帶著不解,但更多的是關(guān)心。
“舊疾復發(fā),纔會這樣的,謝謝您救了我。我是水寒萱,不知婦人如何稱呼?”水寒萱看了半響,都沒有看到她的丈夫出現(xiàn),想必是外出了。
夫人,多麼奢侈的一個稱呼啊,自己這一生怕是得不到這樣的稱呼了,這一生也不可能會成爲夫人了。
“水姑娘若是不嫌棄,喊我阿翠吧。”阿翠一臉坦誠地說。
水寒萱看著她應(yīng)該比自己大了十幾歲左右,這一聲阿翠怎麼也叫不出口,還是叫了聲翠夫人。
“姑娘可以把地址先告訴我,我讓你的家人來接你吧。”看水寒萱這身打扮也該是非富即貴了,應(yīng)該是小姐之類的,找起來也是比較容易的。
家人啊,水寒萱笑著搖搖頭,“我家人都不在身邊,因爲有點事情纔過來的。”
“既是這樣,那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現(xiàn)在這裡住幾天,等病好了在走吧。”阿翠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得水寒萱眼睛澀澀的,出了孃親,沒有人對自己這麼好了。
於是水寒萱就這樣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躺在有點涼意的牀上,燒估計是退了,人也精神很多,曼雪也該從柳遠那邊撤回來,應(yīng)該無關(guān)緊要。
天光雲(yún)影又是個好天氣,共徘徊的是南飛的雁羣,將天空剪成不同的剪影之後,又重新排列,聲聲惆悵,帶著濃濃的
留戀。
“姐姐,這是翠姑姑幫您熬的藥,還有點燙啊。”一雙清澈的眼睛,搭著比自己還高的身體,再加上說話之間竟然還有些奶聲奶氣,水寒萱一直之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姐姐,”一雙眼睛還在那裡眨呀眨,“姐姐長得真好看。”
水寒萱的心忽然有些生疼,那個說要娶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被那些黑衣人殺害了吧。而眼前分明已是個男子了,年齡大概和柳智相仿,只是,這語氣是這樣清澈。
“姐姐苦不苦?”看著水寒萱一口氣將藥喝了下去,隨之拿出隨身盒子裡的糖遞到水寒萱面前,“翠姑姑每次給我喝的時候,都要吃這個,不然就很難受的。姐姐,你也吃吧。”
怎麼會這麼懂事,可是看著這幅模樣,水寒萱含著糖的時候,竟然又有些難受,喉嚨被梗著,說不出話。
“風兒真乖,去幫姑姑把野菜洗洗,好不好?”阿翠進來的時候,輕撫過他得腦袋,像在對著一個孩子一樣。
“好。”喚作風兒的很快就出去了,步伐還帶著跳躍的姿勢。
“他”水寒萱的喉嚨雖然很甜,但不知爲什麼,愣是出不了口。
“他從小沒了父母,孃親生前待我很好,臨終將他託付於我,之後,我們就一直住在這裡。”阿翠彷彿在說著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可是,水寒萱卻不由得佩服。
大夏國雖然出現(xiàn)過女帝,但是自古以來男尊女卑的境況並沒有改善多少。所以,可以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會遭人多少白眼,會遭到多少不正之人的惦記。生活本來就不容易,她這麼柔弱,還要照顧別人。甚至,在這麼惡劣的環(huán)境裡,不光自己保持著善良的本性,更是讓那個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
“那他是不是”水寒萱想起那雙純淨如孩童的眼睛,後面的話不言而喻。這也難怪,這麼久了,沒看到她丈夫。
“小時候,風兒發(fā)燒,沒錢醫(yī)治,之後就是這樣了。”阿翠的眼睛儼然紅了起來,多年的堅持,多年的委屈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時難以自制,又或者是看見水寒萱覺得親切,阿翠就開始滔
滔不絕的講起來。
那個時候,我去求大夫,大夫不肯,沒辦法就把以前住的小房子買了,可是還是不行,最後就只能拖著,我自己去找草藥熬給他喝,找了這麼個落腳的地方一直住著。只是每次想起來就覺得難過,他以前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啊,都怪我沒好好照顧他。
阿翠說的時候,水寒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不知道是故事感人,還是被人信任的感覺太好。
“你看,風兒現(xiàn)在這麼孝順,這麼懂事,都是您教得好啊。這個世界,有哪個人的心腸有這麼好,眼睛這麼幹淨。”水寒萱試圖安慰阿翠,第一次發(fā)現(xiàn)言辭這麼蒼白。
那麼那天,阿翠護著的肯定是風兒的東西了,水寒萱?zhèn)冗^頭看著被包紮的手指,竟然還有血絲往外滲,想必傷口還沒有癒合。
阿翠聽到這裡,也笑了起來,像是已爲人母的欣慰。
平原少險,這裡雖然位於山上,但是地勢並不高,俯瞰著依舊如原野。前後左右都有樹木作陪,抵禦了不少寒風。但是水寒萱站在門外看著兩間破舊的房子搖搖欲墜,一時之間無法言語。這世間有多少這樣的貧苦人家,在苦難和飢渴的雙重摺磨中艱難過活,和著血淚,便是一生。
所謂的廚房,不過是兩間房子邊的一個草棚,但此刻卻是香飄四溢,有點溫馨。
風兒已經(jīng)搬了桌椅板凳出來,用抹布擦過之後,再擺好碗筷,那樣自然而輕快。
他該是高興地吧。
水寒萱偷偷看了一眼,鄰著的一間房子裡面,竟然還排著一列書,這讓水寒萱更加詫異了,詫異之後對於阿翠的敬意更上一層了。
凳子有些不穩(wěn),坐著不是很舒服,但是菜的味道非常好,甚至比楊慧慧的廚藝都要好,這般簡單的野菜都能如此可口,真是秀外慧中的女子。
風兒看著水寒萱的碗見了底,連忙幫她拿過去盛。因爲常年不曾出去,那雙手保養(yǎng)得非常好,和曼雪不相上下,只是風兒側(cè)過身的時候,因爲只著了一見長衣,脖子上晶瑩的東西立刻反射出耀眼的光。
水寒萱的筷子就這樣生生跌落下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