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了你的蕭大哥你不遠萬里來到益都，你爲了……”單御風在樹影房陰的遮掩下，貼在窗角凝神聽著書房裡面傳出來的聲音。

聽到耿昱歡說有人要殺她時忍不住皺眉就想衝進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被後面的對話吸引，兩個人開始分析朝堂上諸位大臣，結果越分析越聽不下去，什麼兵部行走眉毛分叉，一看就是奸臣，什麼戶部郎中眼角長痣，肯定狡猾奸詐，什麼兵部尚書滿臉贅肉，必然是殺人不眨眼……沒一句站得住腳的。等到兩人出了書房要用晚膳時，單御風悄悄去找歷責等人，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林府周圍是否有一些閒雜人等或者暗中埋伏著什麼人，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一擺手讓衆人繼續四處守候搜尋，自己則思索著會有什麼人要殺耿昱歡。

看到書房裡又有人影晃動，單御風走到門前，遲疑著不知該何時進去，忽然聽到裡面好大一聲：“——真不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麼，怎麼那麼蠢啊！ ”便再也忍不住伸手推門。

“你說誰蠢？”熟悉的聲音隨著來人推門而入的動作傳進耳中，“背後說人壞話不像你啊，志清。”

“御風！”林志清驚呼一聲掩住了嘴，又立刻意識到這個動作太過女性化連忙放手，滿面喜色地道：“你怎麼來了？”

耿昱歡雖然也是欣喜無比，但卻有些奇怪，“也不見下人通報一聲，你怎麼進來的？”

“我悄悄來的，並未驚動你府上的人。這些人身份繁雜，很難說有沒有別有用心的，我今日來還是小心些的好。”單御風反手關上門，長身玉立站在那裡，雲淡風輕地笑著，“想了一天一夜，我決定暫且相信你們，畢竟有兩個可以暢所欲言的朋友對我來講實在難得。而且我也不怕跟你們說實話，就算你是騙我，也不會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反而是如果被我發現，你們的下場可是會很慘、很慘——”

兩個人知道不可能，所以都選擇性失聰地忽略他後面幾句半真半假的警告，耿昱歡看到林志清的俊臉上流露出略略激動的表情，欣慰地笑了，“清清，原來你沒有看錯人。”

林志清看著那個明明高貴無比此時卻是近在咫尺的人，不知臉上是在笑還是在哭，直到耿昱歡拉拉他的手，這才慌忙道：“御風你那裡有沒有可以信任的什麼高手之類的人可不可以派幾個來保護歡歡她今晚被差點被人暗殺要不是正好有個好人救了她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簡直嚇得快要把她綁在身上來保護她了可是就恨我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跟在她身邊來了殺手只能死個一雙你幫不幫我們……”

“你可以慢點說，我一時半會跑不了。”單御風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的反應，臉上的笑容逐漸清晰，慢慢地踱了過來，“你說有人今晚想要暗殺昱歡？”

點頭點頭。

“需要我派人來保護她？”

還是點頭點頭。

“正好，我今晚帶了四個高手四處監視著，就給你們留兩個吧。昱歡只是一個文弱女子，即使還有人要對他不利應該不會派太多的人來下手。”

接著點頭點頭。

“說話！”耿昱歡看不下去了，用力扯了林志清一下，“你不要一口氣說太多然後忘了怎麼正常發音好不好。”

“呵——”林志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我今天真的以爲再也沒有機會和你說話了。”

“別傻了。”單御風的口氣裡多了一絲無可奈何，“我只是有些迷惑而已。”

“這麼快迷惑就消失了麼？”林志清看著他的眼睛，問得有些許膽怯。

“不管有沒有消失，我還是決定要幫你們了。”單御風微笑著，“首先，我想知道你原本接近官員們的目的是什麼。”

鬼才知道！但是不能這麼說，因爲真的只有鬼才相信，“無非就是竊取大慄機密，國策什麼的吧？其實具體任務我並不清楚，”林志清的聲音低了下來，“我的地位很低。當初他們根本沒想到我有能力得到真正的官職，只希望我在冠元期間勾引到一個就好。我不願意，他們本來是打算處置我的，可是後來我拼命地留了下來，他們覺得我可能還有其他的用處，所以纔沒有下手。再後面我就不知道了。”

以色侍人的男人不論是在大慄還是景瀾，都不會參與到真正上層的決策中，林志清能違抗命令擔任官職，估計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了，單御風點點頭，拍了拍林志清的肩膀無言的安慰他，“那就是要靜觀其變了。”

接下來，幾人討論出初步的方案，先不去動齊亮傑，以免打草驚蛇，但要派人跟蹤他打探情況，並且如果他再次出手的話一定要拿下，然後用各種辦法逼問出幕後黑手，耿昱歡這次沒有反對，因爲有了單御風的幫助他們不再是孤立無援的狀態。單御風以後和他們的來往照常繼續，但是商討對策時要從明面轉爲暗地，儘量不要被人發現他們的合作關係。

一切商量完畢，單御風起身要離開之前，忽然狀似不經意地隨意問道：“如果志清原本來自京瀾，昱歡則是我大栗子民，那爲何你們二人會有親戚關係呢？”

來了！這個問題也是他們預計單御風會問的，已經做好準備，林志清看看耿昱歡，後者立刻笑了起來，“你也知道一表三千里，我們家的先祖在景瀾內亂時逃到了這邊，正好和清清的先祖有些淵源罷了。”哼哼，看資料不是白看的，景瀾在150年前曾經因爲內亂流失了很多百姓，逃難到這個大陸上另外兩個國家，已經融入了當地的環境中。她拿來當藉口剛好，反正單御風本事再大也查不出這種久遠的事情來。

單御風點點頭，便悄悄離去。臨走之前命令歷責和另一個隨侍崑山留下，並囑咐：“在保護耿昱歡的同時，也要注意她每天的行蹤，都和哪些人接觸，隨時彙報。”

歷責原本不願離開單御風的身邊，但聽他交待得仔細，便只得聽從。

回到王府，單御風又叫了一個暗侍，命令他暗中跟隨齊亮傑，有何異動隨時上報，這才歇息了。

第二天，上朝時齊亮傑未曾出現，估計是穴道還沒有解開吧，林志清暗舒一口氣，不然他真想衝上去抓住那廝的領子問他“爲什麼要殺我家歡歡”！給他緩衝一天的時間也好。

始料未及的是，再一次上朝時聽到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一片恐慌：朝廷命官，新任尚書省下正五品禮部郎中齊亮傑，天明時被人發現斃命於他自己的臥室中，心窩處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發現時已經死去大約四五個時辰了。

單御天震怒中下令刑部嚴查此案，羣臣也是一片變色的惶恐，林志清更是驚訝無比，視線穿過幾個大臣之間的空隙，和單御風對望了一眼，皆是迷惑不解。

單御風散朝後向林志清交待了幾句便匆匆回府，傳來那名跟蹤齊亮傑的暗侍。卻沒想到這個暗侍頭上纏著白布，面容憔悴，後腦還隱隱有血跡滲出來。

單御風一驚之下問個究竟，原來他昨晚在齊府跟梢到齊亮傑正要出門時，竟不知被什麼人發現，把他打暈在齊府的小花園中，直到今日早晨才醒轉過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完全不知道。單御風再問也問不出更多有用的，安撫了他幾句，便命他退下。

這下單御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屍體發現時已經距離死亡時間差了四五個時辰，而根據那名暗侍的報告齊亮傑出門的時間距離他的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也才五個多時辰，很有可能是他那趟出門導致了他的死亡。而現在的問題就是——他出門幹什麼了，去見了誰，還有誰發現了跟梢的暗侍，爲什麼僅僅打昏了他卻沒有下殺手。

齊亮傑這一死不打緊，可是他身後的線索全斷，這下又不知該從何開始著手追查了。

傍晚，單御風藉口邀請林志清和耿昱歡去益都新開的一家酒樓散心，包下雅間點了酒菜，令小二未經召喚不得打擾，這才壓低了聲音告訴兩人他之前得到的消息。

耿昱歡白日裡在司書房也已經聽到齊亮傑被殺的情況，震驚惋惜之餘也很懊惱自己當初沒有抓住機會逼問一番，此時更是沮喪，因爲他們的安危仍舊在別人的手中。

林志清自從齊亮傑對他用鄙視的語氣賤民賤民叫個不停之後就非常討厭這個人，當聽到耿昱歡差點被刺殺時就更是恨得牙癢癢，對他的死倒也不是多麼惋惜，大多也是煩惱斷了這唯一的線索。

迄今爲止，林志清確切知道的景瀾奸細只有齊亮傑一個人，他這一死就更無法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了。原本那個劉宗節是他們的重點懷疑對象，可是他明明是拉攏耿昱歡的人，怎麼又會突然間要取她性命？是因爲他和齊亮傑根本不是一路人，還是拉攏根本就是在掩人耳目？可是耿昱歡的存在對他根本造成不了威脅，又何必下殺手，還是因爲他們內部出了什麼問題呢？

疑雲重重，理也理不清，單御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齊亮傑爲何而死，被誰所殺，完全沒有頭緒，疑惑之餘也在質疑自己的查人不明，原因何在？

三人良久都未發一眼，都感覺身前身後都是無盡的黑暗漩渦。安靜之中，樓下大堂之中的喧譁聲聽得漸漸清楚。

四壁的燭光閃耀，啪得一聲輕響，不知是哪個燭芯爆裂，耿昱歡忽然哈哈一笑，“再怎麼迷惑，飯還是要吃的，放著多浪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在這裡愁眉苦臉也不是辦法，填飽了肚子纔好打仗啊。”

林志清聞言也微笑著，“沒錯，敵暗我明雖然於我不利，不過處處提防也就是了，我們等著看狐貍總會露出尾巴來的。”

單御風身在皇家，更在朝中多年，深知這種情況放著不管非常危險，不可能像他們兩個那樣想得那麼容易，卻也佩服他們的灑脫，此時他不願把自己的疑慮多說，想了想道：“既然暗殺昱歡的人已經斃命，如果沒有其他人再次出手的話，昱歡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派來暗中保護的人會繼續留下來負責你們的安全，下來就先觀察幾日再做決定吧。”

“只能如此了。”

三人故作輕鬆地吃飯喝酒，在各自的心中卻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疑惑擔心，下一步——應該怎麼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