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炙揚看著從被抓錯至今，在他面前還沒有驚慌過的耿昱歡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道：“你很驚訝吧，你們大慄這些年來，朝堂之上蛀蟲遍生，軍中將士貪圖安逸荒廢操練，早已不是那個稱霸大陸的王國了，景瀾勵精圖治了十幾年，也該顯顯國威了。”

驚訝的不是景瀾要出兵，而是韋千嘯居然猜得那麼準，而且如果戰爭真的來臨，那會是怎樣的慘烈景象，耿昱歡搖搖頭，明知無用卻還是忍不住道：“你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好好發展自己的國家不好嗎？”

“你怎麼會問如此愚蠢的話。”戚炙揚道，“國家繁榮昌盛了，下一步自然就要擴展疆土，讓天下臣服。”

“擴展疆土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動用武力。”耿昱歡道，“而且你們莫名其妙就出兵，不怕師出無名落得天下人恥笑嗎？”

“只要攻下大慄，再吞下玥國，到時候統一天下，人們只會稱讚景瀾盛世，怎麼會恥笑？”戚炙揚道。

“你怎麼能想得那麼簡單？”耿昱歡更覺得不可思議，“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乃自危之道也。這般簡單道理你一個堂堂王爺會不懂嗎？”

“大膽！”“放肆！”藜芝和衆妾室早已聽得不耐煩，耿昱歡從一開始就一力反對，這句話說得更是大不敬，藜芝還跪在地上便徑直道，“王爺，這個丫頭狂妄無禮，請王爺重重責罰。”

“哼，”戚炙揚擺手道，“罷了，你先起來吧。”

藜芝一陣竊喜，起身繼續道：“王爺，她竟敢在出師之前講這番大逆不道之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戚炙揚心中原本頗有怒氣，聽藜芝這麼一說，反而略略冷靜下來，道，“耿昱歡，你原本就是大慄的司論，一心向著大慄也在所難免。”

耿昱歡道：“我不是向著大慄，你看我那句話裡面有說你不要打大慄了嗎？我只是告訴你，武力不一定能解決問題，國家真正的繁榮昌盛，靠的是仁德，如果國家足夠強大了，四方鄰國自然會敬你重你，乖乖臣服。”耿昱歡心道，當年大唐盛世，唐太宗以開明的民族政策贏得了各民族的尊重，各民族尊稱他爲“天可汗”。歐洲各國都派使節留學生從水路、陸路來到中原，靠的難道是戰爭麼？只是這個例子不能舉，說了你們不知道。

“真是婦人之仁。”戚炙揚道，“看來你即使做了司論，也還是不懂得國與國之間的關係。”

“我怎麼不懂了？”耿昱歡反問。

“仁德只能讓國家穩固，但依舊有四鄰威脅，若要真正強大，只有一統天下。”戚炙揚道。

耿昱歡第一時間腦子裡冒出來的是一個許久未用的詞“放屁”，但因爲實在太久沒說了，話到口邊覺得彆扭又吞了回去，導致表情頗爲怪異。

“怎麼，你不以爲然？”戚炙揚見狀，道，“既然如此，正好帶你一同出征，讓你看看景瀾的軍容與大慄相比是多麼的不同，順便用事實告訴你，本王的說法必然是正確無誤的。”

“那得等我牙齒掉光光也不見得能夠證明。”耿昱歡嘀咕著心中盤算，既然一同出征，那就是說她不僅可以出這個院子，還可以回到大慄了？在這裡別說回去，連一點點風吹草動都無從得知，攻打一個國家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還是在大慄的時候聽說的，在景瀾簡直堪比井底之蛙。她最好不要太和他對著幹，不然別連這次機會都失去了。

“你說什麼？”戚炙揚沒有聽清，直覺不是什麼好話。

“沒什麼。”耿昱歡瞬間做好決定，一臉輕鬆地道，“那就出徵唄。”

戚炙揚看著耿昱歡前後相差頗大的反應，直覺她必然做了什麼決定，心裡暗道，就算你想玩什麼花樣也逃不出本王眼皮子底下，且看你打什麼算盤罷。

戚炙揚還沒發話，藜芝則眼看著形式似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正自遲疑中，周殷殷搶前一步，急道：“王爺，夫人，這怎麼行，這耿昱歡身份特異，怎可讓這等人隨行？”

“你對本王的決定有什麼意見麼？”戚炙揚撇了她一眼，冷聲道。

“殷殷不敢。”周殷殷渾身一抖，跪了下來，“殷殷只是怕王爺有什麼閃失。”

“你覺得本王那麼沒用，連個小丫頭都看不住？”戚炙揚看都不看她一眼，直視著耿昱歡道。

耿昱歡看到戚炙揚眼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心中忍不住一寒。

“賤妾不敢，”周殷殷還不死心，咬牙低頭道，“賤妾只是——”

“什麼只是只是！”戚炙揚手一揮，道，“廢話連篇，拉下去，掌嘴二十！”

“王爺！”周殷殷猛得擡頭，厲聲道，“王爺——殷殷對您一片忠心，王爺怎能如此狠心，殷殷——”話未說完，已經被跟隨來的侍衛硬生生拉了出去。

“她是你的妻子啊！？”雖然看不慣周殷殷的作風，而且她也絕對不願意當濫好人，但見此情此景，耿昱歡還是忍不住出聲制止，“怎麼能說打就打，這麼過分！？”

“芝，”戚炙揚一挑眉，轉身道，“本王處罰得對不對？”

藜芝低眉順眼地道：“王爺仁慈，做妾室的不守本分，再三造次，掌嘴算輕的了。”

“哼！”耿昱歡跺腳道，“你說太陽從西邊出來，她們哪個敢說從東邊出來的了？”

你卻敢，戚炙揚心道，卻沒有說出來，藜芝這番言語，分明暗指他沒有處罰耿昱歡的不敬之罪，戚炙揚故意裝作聽不出來，道，“若沒什麼事，大夥便散了罷。耿昱歡你收拾一下，隨本王去見一個人。”

衆妾室們行禮後紛紛退去，藜芝卻挪了幾步後欲言又止地望著戚炙揚，耿昱歡瞪大眼睛看著戚炙揚，而這個兩人注目的焦點卻優哉遊哉地對角落裡的蘭兒道：“去給本王倒些茶水來。”

蘭兒連聲應著小跑了出去，戚炙揚這才道：“芝，你還有什麼事麼？”

藜芝咬了咬下脣，看了眼耿昱歡，這纔看著戚炙揚眼波流轉，道：“王爺，臣妾不敢阻攔王爺帶上這位大慄的司論，但懇求王爺能帶上臣妾同行，路上也好照顧王爺起居。”

戚炙揚皺眉道：“本王是去行軍打仗，又不是遊山玩水，飲食起居自有親兵打理，帶上你個婦道人家成何體統。”

“可是——”藜芝又看了眼耿昱歡，眼神含怨，默默不語。

“行了行了，帶上她確實有助於軍中議事，你無需比較，快回去歇息吧。”戚炙揚語氣不耐地道

藜芝不敢再多說，匆匆退下。

耿昱歡在朦朧夜色中看著藜芝走出院子的背影，雙手抱胸搖頭道：“我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怨氣沖天的背影，估計我可被人嫉恨死了，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對那麼無情心狠的人如此癡情。”

戚炙揚充耳不聞，接過蘭兒奉上的茶盞，慢吞吞喝了口茶，這才道：“你不用收拾什麼東西的話，這就隨本王出趟城罷。”

“出城幹嘛，”她是在昏睡狀態被運了十多天才到達景瀾的國都鉦，醒來之後除了知道自己在鉦都的王爺府中，就什麼都不清楚，忽聞居然能出城，耿昱歡又驚又喜，“我可以出城？”

“你很高興麼？”戚炙揚道，“既然如此，那就走罷，已經耽擱了這麼長時間，莫要人家等久了。”說罷便向大踏步向外走。

“什麼人等久了？”耿昱歡一路小跑跟了上去，止不住地好奇，居然讓戚炙揚這麼上心，會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你見到了就知道了。”戚炙揚對院外的侍衛們點點頭，立刻就有人飛奔著跑了出去，“去前院，咱們坐馬車出城。”

“賣什麼關子。”耿昱歡哼道，“看你這麼著急，是不是你們景瀾的皇帝啊？”

“哼，若是皇兄的話，本王一進府就把你招來了，還需要跟她們囉嗦？”戚炙揚邊走邊道。

一提不要緊，提起來耿昱歡就一陣厭惡，“你哪裡囉嗦了，直接就打，打女人本來就不是君子所爲，何況還是跟自己有夫妻之實的妾室，真是冷血之人。”我鄙視你，這句話沒說出來，怕這個古人聽不懂。

戚炙揚停下腳步，看著耿昱歡，一臉驚訝的神情：“打個多嘴的小妾而已，你幹什麼如此義憤填膺的樣子。”

“你居然這麼理所當然！”耿昱歡氣的直跺腳，“我才懶得跟你這種封建思想嚴重的人多說！”說罷直直向前走去。

“什麼叫做封建思想？哦——”戚炙揚想了想，道，“你是怕本王這樣對你麼？你擔什麼心，那你對本王不敬的次數還少了麼，本王都沒有跟你計較。”

“什麼不計較！”耿昱歡怒道，“你明明是覺得我有利用價值，這才放我一馬的。”

戚炙揚怔了怔，居然無法反駁，看著那個怒氣衝衝向前走的纖細身影，默默地道，真的只是利用她麼……

半晌，這才快步跟了上去，故作輕鬆的道：“你在往哪裡走，再走就是南邊的院牆了，前院在西邊。”

“哼！”耿昱歡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換個方向繼續走。

戚炙揚一時之間心中百味陳雜，竟是從未有過的心情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