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電話穆燦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所以當那天他外婆喊他接電話時,他真的十分意外,還以爲是父親打來的。可是接起來一聽,卻是陸軒的聲音,他瞬間就呆了。陸軒似乎變得比從前更健談了,在電話裡東拉西扯地聊美國的事情,近乎瑣碎,穆燦只是偶爾“嗯”“哦”的應兩聲,但陸軒彷彿聊性很濃,一點也不在意穆燦的沉默。
電話大約打了得有十幾分鍾吧,陸軒突然說:“小燦,怎麼你外婆家這裡的夏天這麼熱啊?”
穆燦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陸軒又在電話裡說:“我現在十字路口的小店裡啊……”
他還沒說完,穆燦就把電話掛上跑出去了。那家小店離他的外婆家二十來米不到而已!就是他舅舅開的!
小店裡人很多,都是一些農閒了沒事做圍在那裡下棋打牌的村民,陸軒就站在小店的玻璃櫃臺前,拿著手機在衝他揮手,笑得陽光燦爛。水泥牆、木板門、玻璃櫃、象棋桌,四周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可是越發地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穆燦望著陸軒問:“你怎麼來的?”
陸軒的眼睛笑得更彎了。
舅舅這時才知道,這個在小店裡買了一堆他放在櫃架上常年都賣不出去的禮品的城裡少年,竟然是特地來找穆燦的同學。
陸軒只帶了個行李包和手機。
一直到把陸軒領進了外婆家,穆燦還只感覺腦袋一陣陣地發懵,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的?”
陸軒笑:“坐汽車來的。”頓了頓又笑道,“是你爸爸告訴我的。”
這時外婆已經熱情地捧了剛切好的西瓜出來招呼陸軒,又在旁邊笑著問他哪裡來的,多大了,叫什麼名字等等問題,陸軒一一回答了以後,外婆又笑瞇瞇地把空間留給了兩人,自己回到廚房開始忙碌家務。
舅舅這時也從小店的後門走到外婆家裡,給他們一人一跟小店裡最貴的棒冰,還堅持要把剛纔陸軒從店裡花了400元買的禮品錢還給他,陸軒自然是不受,兩人一番推讓,到底還是舅舅勝了,成功把錢還給了陸軒,然後又風風火火地回小店裡去了。
陸軒把錢拿在手裡有點尷尬地望了望穆燦,穆燦卻對他的求助視若無睹,只安安靜靜拆開棒冰包裝吃棒冰。
陸軒暗自聳了聳肩,把錢重又收好,這纔開始打量穆燦的外婆家。房子很大,是連著三間的三層樓房,內牆刷白了,中間貼了一排畫報,正對大門的那面牆上貼了兩張圖,一張是四大偉人圖,一張是十大元帥圖。
“你不是說開學再見嗎?”穆燦問。
“我……我想來旅遊了。”陸軒罕見地結巴了一下,說完就低了頭,專心致志地拆棒冰包裝袋。
穆燦和陸軒默默無言地吃了一會兒棒冰,穆燦說:“這裡沒什麼好玩的。”
陸軒擡起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後,用上刑場行刑一樣的視死如歸地語氣說:“其實我是想你了。”
穆燦沒有擡頭,但耳根卻瞬間紅了,心“撲通撲通”地跳,前所未有地快。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感冒了,渾身發熱,汗流浹背,除了機械式地重複吃棒冰的動作幾乎不能再做其他。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大太陽下姨媽家的表弟林旗騎著摩托車“突突突”地開進來了,遠遠地就叫:“哥!”
這是穆燦最要好的弟弟,情比親兄弟。他的到來化解了穆燦此刻的窘境,他感激地擡頭,異乎尋常地親熱地迎了出去,陪著林旗把摩托車推進屋裡。
在廚房的外婆聽到林旗的聲音又走了出來,笑呵呵地讓他吃西瓜。
林旗高高興興地叫了一聲外婆,然後看了陸軒一眼,向穆燦低聲問:“哥,這是你朋友?”
穆燦點了點頭:“陸軒。”
陸軒已經快步走到了林旗面前,伸出右手,露出招牌笑容道:“你好,我是陸軒。”
林旗小了穆燦一年,9月份纔剛要升初三,從小沒有出過市,帶了些少年獨有的拘謹和害羞,伸手跟陸軒握了一下,說:“我是他弟弟,林旗。”
陸軒便開始跟林旗聊了起來。
這世上有一種人,只要他想,就能給人帶來如沐春風的感覺,這不僅僅是一種氣質,更是一種交際技巧。陸軒便是這種人之一。
林旗本來是有些拘謹的,但是跟陸軒聊了幾句後就放開了,畢竟都是相差無幾的同齡人。聽說陸軒是特地跑到這裡來旅遊之後,先是詫異了一會,大概是想不通這樣的小鎮有什麼值得旅遊,然後又自告奮勇的說明天可以帶他去市裡逛逛。
穆燦忍不住插口:“他從小就住在城市裡。”
陸軒連忙說:“每個市都有每個市獨特的風情,我正想著要去看看呢,如果你們兄弟倆能陪我那就再好不過了。”化解了林旗獻錯殷勤的尷尬。
外婆看他們聊地開心,也不老是待在這裡,又退回廚房,把空間留給了三個少年。
這時陸軒打開他的行李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林旗,笑道:“初次見面,這就當成是見面禮吧,我從美國帶來的,不要嫌棄。”
林旗本想推辭,一聽是從美國帶回來的,又擋不住心裡的好奇,便謝了一聲接了過來,拆開一看,是一個火材盒大小的銀色金屬盒,還配了一副耳塞。
陸軒跟著解釋道:“MP3,用來聽音樂或者英語都可以,剛出來沒多久的玩意兒,估計未來幾年的移動音樂市場會是它的天下。”
二零零一年的時候,CD機還在大行其道,而陸軒已經玩起了MP3。
陸軒把MP3的操作方法大致給林旗講了一下,林旗插上耳塞就聽了起來,大感新鮮有趣。他大約也能想象到這東西不便宜,不過又實在喜歡,忍不住看了自己的表哥一眼,畢竟陸軒是他的同學。
可穆燦並不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哪裡懂得林旗的想法,只顧自己吃著西瓜,好像除了吃之外,他再無事可做一般。好在陸軒隨機應變的能力一向很強,拉著林旗就又岔開了話題,不令他因爲收了禮物而感到不好意思。
林旗本來是打算過來請教穆燦題目的,可是既然今天穆燦有同學在,當然不能拿出書來,於是提議打牌。
三個人玩鬥地主,輸的人臉上就貼一條紙條,散場時輸最多的那個學貓叫。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穆燦就很悲劇地被貼得流蘇滿面,陸軒看著他,只覺得可愛得受不了,背地裡早已笑破了肚皮,臉上卻一點表情都不露出來。而且到目前爲止,他居然還沒輸過。
穆燦越玩汗越多。他幾乎是從不碰牌的人,哪裡能是高智商的陸軒和玩牌玩到大的林旗對手,一想到輸的人要學貓叫,他就滿腦門的黑線,著急想贏,屢攬地主翻盤,結果卻反而越玩越輸。
到了四點半散場時一數,陸軒貼了三條,林旗十條,而穆燦,整整二十六條,毫無懸念的輸家。兩個人樂呵呵地催著他快點學貓叫,穆燦要多鬱悶有多鬱悶,但他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食言,只能願賭服輸,板著臉叫了一聲:“喵……”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他叫完立刻就起身逃去了廚房,說去幫外婆燒火(他外婆家用的還是那種農村裡的老式大竈),林旗和陸軒在他身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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