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車停在新校區門口的停車場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到了,下車了。”司機大叔推了推我,“別睡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車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下車的時候我發現最後一排的座位上落下一本書,白色的封面上印著一朵淡綠色的玫瑰花。
我以前很少看這種書,一直覺著又貴又沒有營養,但一想到那個清秀的傢伙,我決定先幫他拿著,看一看能不能在下次遇見時還給他,於是我從後座拿起了那本書,走下了車。
看見眼前一幕,我徹底驚呆了,我以前只在電影裡看見過這種學校,看起來像是一個小鎮,每一座建築都仿造了中世紀古堡的造型,錯落有致地環繞著中間的廣場。
我站在學校門口,心中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來上學,還是來度假的?
“情人?”一個身穿華英校服的女生經過我的身邊,停下了腳步。
“什麼?”我愣住了,她長的很好看,不同於葉姐姐的那種溫婉,也不同於蘇彤的明豔,這個女生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清冷,帶著一種讓我捉摸不透的眼神。
“情人。”女生重複了一遍,我知道此時我的臉一定很紅。
我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孤高清冷,眼中不像是會有別人的女生,爲什麼會注意到我?又爲什麼會對我說出這兩個讓我臉紅心跳的字?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
女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從我手上抽走了那一本書,“杜拉斯的情人。”
我看著她手中的書,看見了淡綠色的玫瑰花上,恰好空出白色的英文單詞,花體的字母藏在玫瑰花下,翻譯過來正是情人,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我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頓時覺著十分丟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本書……不是我的。”我支支吾吾地說著,也不管她是不是聽見了,“是……”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她擡起頭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趕緊從書包裡摸出了學生證和校園卡,小聲地說,“我是剛從X市來的。”
“你去那裡拿一本入學指南。”她看了看我的學生證,指著學校東面的一座鐘樓。
“謝謝。”我點了點頭,小聲地說著,她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朝著一座粉色圓頂的大樓走去,我這纔想起來書還在她手上,急忙追上去喊到:“我的書。”
“先借我看兩天。”她轉過頭,朝著我揮了揮手中的書,裝進了自己的書包裡。
我無奈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她走的很快,果然是那種走路都不會看別人的女孩,如果不是這本書,她根本不會注意到我,我嘆了一聲氣,朝著東面的鐘樓走去。
不過還是要謝謝那本書和她,如果不是她給我指路,這座迷宮一樣的學校這麼大,我自己一個人走,一準會迷路。
當我抱著一摞課本,拎著兩套校服和兩套牀品,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學生服務中心出來的時候,我的校園卡里的錢只剩下兩千多一點。
我從沒有嘗試過一次性花這麼多錢,以前我買過最貴的冬天穿的棉衣,也就兩百多塊,買的時候還很心疼,這裡光是兩套校服還有牀單被套就花去我好幾百,我能感受到我的心在滴血,但是這些都是在這裡上學必須要用的,也沒有辦法。
我算了算,離放假還有大半個學期,也就三個多月,如果我省著點用,應該是綽綽有餘。
我朝著宿舍走去,這我倒是不用別人指路,之前那個女生朝著粉色圓頂的大樓走去,我在旁邊還看見了一所一樣的藍色圓頂大樓,剛好對應著入學指南上男生宿舍樓的位置。
我以前從來沒有住過校,聽說在以前的學校裡,住校的男生中間也會形成大大小小的許多小團體,王宇凡他們唯一不敢惹的,也正是那些住校的男生。
也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一樣,會不會有王宇凡一樣的人渣?我有些擔心起來,這裡的學生非富即貴,家裡或多或少都有背景,如果也有像王宇凡一樣人渣的存在,那絕不是我用一把水果刀就能擺平的,不過好在這裡沒有蘇彤,說不定我還能過上從前的安生日子……
但我並不是來這裡過安生日子的……我腦袋裡像是裝著一團亂麻,一會讓我往左,一會又讓我往右,我既不能去主動惹是生非,又不甘心就此淪爲一個平凡的透明人。
懷著複雜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用鑰匙打開了宿舍門,鬆了一口氣。
宿舍漆黑一片,我打開燈,發現宿舍裡一個人都沒有,不同於普通高中宿舍擁擠的上下鋪,這裡的宿舍很大,儘管也是上牀下桌的配置,但每一個牀下的空間都相當於一個小宿舍,四個牀桌將宿舍分割成四個半獨立的空間,圍著一個小客廳,通往一個大陽臺。
靠窗的兩個牀位都已經住了人,靠近走廊這邊的,也只有一個空牀位了,好在衛生間的門靠近宿舍門口,所以儘管我知道我的牀和廁所只隔了一道牆,也並不覺著有什麼噁心。
對我而言,我見過的所有的學校,都比這裡差了不止千倍,如果葉姐姐也在這裡,這裡簡直就像天堂一樣完美,她作爲班主任,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轉學了吧……
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書桌上,其實比起那三個還沒見過的室友,我的東西簡直少的可憐,不到五分鐘我就收拾好了所有東西,學校很貼心,甚至準備了帶鎖的箱子,我將媽媽的日記裹在舊書包裡放在了箱子裡,小心地上了鎖,說不出來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窗外傳來嘈雜的音樂和鼓點,還有男生女生們的歡笑和尖叫,顯得宿舍裡格外安靜,在外流落了兩天,最後竟然停留在做夢都沒想到的地方。
我發現自己一身臭汗,想洗個澡,換件衣服,打開衣櫃才發現我除了兩套校服,什麼都沒有,黑衣大哥說要給我寄衣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寄到。
總不能明天就這樣髒兮兮的去上課,我決定再花一點錢,買件換洗衣服和牙刷沐浴露。
我打開那本精美的入學指南,找到了學校超市的位置,拿了一件校服外套,帶上校園卡出了宿舍樓,走向宿舍樓與第一食堂之間,那條喧囂熱鬧的林蔭道。
如果沒人告訴我這是一所中學,我會我以爲我現在是在哪一座城市中心的步行街。
我的左手邊一間小的KTV,一羣穿著校服或者沒穿校服的人在聚會狂歡,旁邊是一家小檯球館,甚至還有一家掛著週末營業的遊戲廳……
我的右手邊是帶著一個小圖書館的咖啡店,文具店還有水果店和禮品鮮花店……
除了網吧和酒吧,還有那些未成年人不能入內的場所,這裡幾乎應有盡有。
我像是闖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很想抓住身邊的人,問他們不用寫作業嗎?
但看著咖啡館外穿著華英校服,看著經濟雜誌的外國交流生,還有他周圍那些用著標準發音與他相談甚歡的人,我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低著頭,披著校服外套,像是一隻披著狼皮的羊,穿過那些張牙舞爪的青春面孔,不甘心就此淹沒在人潮,終於我站在了學校超市門口。
明明只是一個超市,卻裝修的流光溢彩,櫃檯上擺放著大商場裡纔會有的奢侈品牌,我看著那一排排標籤,在心裡自嘲著,原本還以爲蘇豪是大發慈悲纔會一下給我這麼多錢。
現在看來我校園卡上的那點錢,在這裡連一個月都生活不了。
我垂頭喪氣地從超市走出來,漫無目的地在偌大的校園裡閒逛,我很想逃離這裡,逃回X市,逃回那個我熟悉的世界,逃回葉姐姐身邊。
我不知道生活爲什麼如此艱難,我只想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好好睡一覺都那麼難做到。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路燈下只有我的影子,我看見一片荒草叢生的小樹林,前面立著一個待開發的標示牌,我知道這在入學指南的地圖上,意味著禁止學生進入。
我毫不猶豫地翻過了路牌,我太累了,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休息一下。
我躺在荒草地裡,抱著腦袋看著天空上的星星,其實C城這樣大城市的夜空上,是看不見星星的,但我假裝可以看見,就像是假裝看見了葉姐姐的眼睛。
“浩哥今天怎麼沒去“墮落街”?”
一個男生的聲音闖入了我幻想中的世界,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坐了起來,看著不遠處草叢中星星點點的煙火,立刻意識到是我闖入了別人的世界。
“還不是讓沈雲清那小妞給拒絕了。”一個穿著黑色二道背心的人拿起校服上的罐裝啤酒,打開對著旁邊躺在校服上帶著耳機的男生晃了晃,“是不是啊,浩哥。”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可能就在我剛纔發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