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粗壯的傢伙,分明是看不起我杜莫,他當(dāng)時若說不能拿,我也就放到那堆兒打劫的財物裡了,可他偏偏故意捉弄我,這可不是賞兩耳光的小事兒,那四十軍鞭還是那個粗壯的傢伙打的,真差點沒抽死我,肉皮都翻開了。”
杜莫這個黑亮小夥,說到自己不光彩的一幕時毫不避諱,他這種坦誠充滿了樸實。當(dāng)然,我的笑也充滿善意。
“挨完鞭子還不算,被捆綁著跪到傑森約迪的面前,他笑瞇瞇地叼著菸斗,手裡捏著我私吞那個小Walkman,一臉悻悻笑意地說:‘LOOK!’,我擡起被打腫的眼,模糊的視線中,一根粗糙的中指正豎在眉心。我當(dāng)時還以爲(wèi)他不懂英文,把LOOK口誤成發(fā)克,原來是在讓我看一顆耀眼的鑽戒?!?
杜莫的滑稽講述,聽得我不由再度大笑,這時我倆都忘記了疲憊,只要腳下的速度不停,我也希望心底的抑悶?zāi)苌陨则?qū)散些。
“你偷拿一個小音樂播放器,價值不過幾十美金,人家一根中指就價值百萬了。哈哈哈……”我笑著說了一句,杜莫卻氣呼呼地齜起白牙,鼓足牛眼咒罵。
“他當(dāng)時就是在笑我白癡,取笑我這個來自非洲鄉(xiāng)下的窮小子,認(rèn)爲(wèi)我沒見過世面,就連私吞財物都分不清鑽戒和一個小Walkman的價值。全船圍觀的海盜笑得前仰後合,這個糟老頭拍著我的腦瓜大笑,他自己覺得沒用力,可手掌摑得我頭皮發(fā)麻,那枚戒指咯得腦頂生疼?!?
我止住了笑,杜莫描述的這一幕,不經(jīng)意間與我曲折的童年產(chǎn)生幾絲相像。
“可惜,我?guī)植贿^那個粗壯的海盜,他是個特種兵,手法厲害且殘忍,我當(dāng)時若有現(xiàn)在這麼壯實,非得跟他打一架。打那以後,這些傢伙見了我就喊小‘Walkman’,然後哈哈大笑,歧視我這個非洲鄉(xiāng)下來的小海盜?!?
杜莫雖然聊了些往事,但對此我也略略瞭解到海魔號上的人際狀態(tài)。這些海盜來自不同的洲際與國家,他們只爲(wèi)最後分得搶劫的財富,彼此並無實際交好,杜莫在這羣海盜中間,倍受排擠和漠視也是必然。
“後來,我被調(diào)到了尾隨母船的小核潛艇上,跟了波頓大副,他人倒是蠻好,時常鼓勵我做好本職工作。再後來,傑森約迪聽說我會講索馬語,突然對我改善了許多看法。他奶奶滴!現(xiàn)在看來,這個老東西是爲(wèi)了讓我替他來這裡跑馬拉松?!?
“哼。”我恢復(fù)了冷漠表情,眼睛繼續(xù)關(guān)注並搜索著前方。杜莫與我的交談,令彼此暫時忘卻了急行中的乏味與消耗。
他剛纔提到海魔號上的那個粗壯海盜,應(yīng)該被我打死在山澗上,所以,杜莫當(dāng)初一見到我,便涌動著幾許莫名好感,現(xiàn)在看來,他對我的友好便不僅僅依存於活命。
但與這羣海盜斬斷瓜葛之前,我還得處處提防著每一個人,我不能出現(xiàn)差錯,海盜船上女人的生命,荒島山澗巖壁上的巨大財富,都在等待著我。
想到此處,我腳下暗暗生出體力,繼續(xù)朝一望無垠的荒漠盡頭狂奔。
陰沉的烏雲(yún),完全掠過頭頂,這時才令人覺得天高地闊,胸腔呼吸起來暢通。遙遠(yuǎn)的天際邊緣,露出的金色烘托的光芒,照耀在我和杜莫兩個渺小的身影上。
此時已近黃昏,浩瀚的荒漠雖然看不到地貌植被出現(xiàn)變化,但敵人的追兵一時無法摸索到我們。它們一定開著大批裝甲車,往荒漠西北方向急追而去,軲轆轉(zhuǎn)的越快,離我和杜莫就越遠(yuǎn),等到他們一無所獲,垂頭喪氣的掉頭回撤時,我和杜莫剛好安全穿過。
“追馬先生,天色很快要暗下來了,咱們找個落腳的地方吧!”杜莫爲(wèi)了偷懶,一把狙擊步槍橫搭在脖頸,兩條肥壯的手臂鉤掛在步槍兩端,走起步伐倒有些閒情逸致。
“好,再走一公里,繞到那片沙丘後面,咱們便停歇下來吃東西?!币宦牭匠裕拍輳废氲綋d包裡可口的臘腸,咕嚕吞股口水,發(fā)出嘿嘿憨笑。
黃昏的沙漠泛著燦燦金光,彷彿我倆走進(jìn)了金沙之地,一輪紅透的落日,看上去像軟呼呼的紅蛋黃,正緩緩滑進(jìn)荒漠西側(cè)。杜莫已經(jīng)走到我前面,直奔那幾座小沙丘。
今晚將會月朗星輝,總算可以躺下疲倦的肉身,美美睡上一覺?!白否R先生,快點,走快點……”跑在前面的杜莫,已經(jīng)站在沙丘頂上,歡呼雀躍地對我搖手呼喊。
我不覺一笑,這個黝黑的小夥子,有時真像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