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章 扼殺引誘的狼煙

當(dāng)太陽像平射出去的紅皮球，在遙遠的森林頂端滾動時，那些沒能趕回巢穴的狗頭雕，都死在了甲板上。蘆雅和伊涼停止了射擊，接過我背的步槍，開始狙擊那些剛飛出百米的狗頭雕。

夕陽的餘暉，像即將燃盡的蠟燭，攢足最後一絲氣力發(fā)光，抵抗終將壓下來黑暗。站在大船尾部，整個甲板一片狼藉，彷彿剛發(fā)生過禽疫，一隻只僵硬的屍體上，被風(fēng)吹動著羽毛。

想到今天的努力，已毀於大半，不覺一時心冷如灰。殘陽如血，浸紅了天邊墨色雲(yún)際。急速逃跑的狗頭雕，彷彿撞在天空這塊兒無形的玻璃上，加重血色侵染後，失重墜落進不見盡頭的森林。

“砰，砰，砰……”伊涼和蘆雅手中的狙擊步槍，像綁在狗頭雕腿上的線，把它們一隻接著一隻，從高空扯拽進森林。

甲板上的大片血肉，是不能就這麼擺著過夜，天知道會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黑暗中爬上甲板。最怕那些吃了不肯走，走了再回來的危險東西，那會嚴重干擾我們避開海魔號的計劃。

我把艙裡的女人全叫出來，大家一起動手，把所有碎成塊兒，爛成漿的屍體堆積起來焚燒。那些體型稍微完成一些的狗頭雕，全被我塞進大籠子。

池春問我，晚上是不是宰割禿鷲，她很擔(dān)心吃這種東西，認爲(wèi)它們身體上的肉，會和禿鷲啄食的臭肉一樣不乾淨(jìng)。好比牛馬的糞便，施肥進菜地，疑忌的人見了青瓜綠菜，自然會聯(lián)想很多。

其實，我自己也不想吃這種東西，最關(guān)鍵的一點，食物的保存上有困難。掛滿一甲板的白條鷹，恐怕晾曬上兩天，就開始變質(zhì)發(fā)臭。

池春用小桶拎來河水，給我和兩個小丫頭洗臉。因爲(wèi)河水的面積遼闊，淨(jìng)化能力很強，所以捧在手心裡的河水，依然清澈涼爽。

焚燒的污物裡，混著羽毛焦糊味兒，還有滋滋啪啪的聲響。這些肉塊兒，含有大量油水，燒時自然膨脹爆裂，倒有幾分誘人發(fā)餓。現(xiàn)在遠不是進餐時，我找來繩索，把船下栓著的長木，套住另一頭，由女人們配合著一起往上拉。

遇到較重的大木樑，就由女人們拉一頭，我站在甲板邊沿，雙手掐住大樹，使勁往上拔。由於沾滿烏血的衣服已經(jīng)脫掉，赤裸的上身，臂膀肩頭和背兩側(cè)的肌肉，膨鼓的像巨獸前鰭，尤其胸腔兩側(cè)，自己用力搬挺大木時，感覺身體要生出翅膀似的。

十八根飽含水分的大木，每棵近二十米長，敦實沉重，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最終拉上了甲板並拖進大廳。焚燒的鳥禽屍塊兒，漸漸萎縮成一堆兒黑灰，早上還好好的生命，此刻轉(zhuǎn)瞬即逝。鳥爲(wèi)食亡，確實如此。

裝滿狗頭雕的籠子，被我推進艙門之後，爲(wèi)了避免血腥的餘味兒招致危險，便早早的關(guān)上艙門。池春下到睡艙，提著一桶鱷魚肉，給大家做晚飯。這幾日，她的孩子，一直由那位帶雙胞胎的女人照看。

白天損失的時間，只能靠自己追回，這就是活著的代價。我讓女人們都去睡艙休息，小板牀睡不下的，就暫時找張木板，在過道將就。今夜，我將利用整晚的時候，趕製出高大的桅桿，追補回一再損失的時間。

我知道，這些女人的身體甚至生命，都賭壓在我手上，要是落入海魔號那幫強盜手裡，等於和尊嚴一起死了。萬物皆要遵守能力守恆，追補時間，無異於加壓自己，但我心冷如冰，爲(wèi)救贖這些女人的命運，也爲(wèi)救贖自己的痛苦。

溫飽後，蘆雅和伊涼勞累了一天，兩人早早的擠在一張小牀上睡了。池春又額外熬了肉湯，做爲(wèi)我的夜宵。她像木匠的老婆給男人送來茶水，關(guān)懷的細緻入微。

池春確實很會討男人心歡，從我讓大廳的女人下去睡覺，她就知道我要通宵打製桅桿。這種震筋撼骨的力氣活兒，本是強壯男人的專項，池春自然插不上手，幫不到忙，只能用女人默默的溫柔，給我精神上的支持。

挑選出最長最粗的一根大木，作爲(wèi)桅桿的底柱，然後依次有序的一截截接起，如塔的結(jié)構(gòu)，卻又像可以伸縮的半導(dǎo)體天線拉開後的樣子。十八根大木，並非全部結(jié)成直桿，還有橫桅。做出的框架，酷似魚骨。

桅桿頂端需要細長的木樑時，我就撿裡面最細的一根，一隻腳踩在上面，用斧頭打削，直到重量適用位置。最後一根是擺動桅桿的搖把兒，遇到海風(fēng)變向時，站在甲板上的人，可以拽扯固定在搖把兒上的繩子，使船帆側(cè)扭，充分把風(fēng)力轉(zhuǎn)爲(wèi)大船前進的動力。

從無名小鎮(zhèn)帶著貨物，搭乘的斯諾號，船尾是有馬達器的。但爲(wèi)了走捷徑，穿越容易觸礁的海域時，改用桅桿做動力，既可以避免碰撞壞大船，保護馬達不受傷，又可保持最樂觀的速度。

可我現(xiàn)在，真恨不得分身，上崗到操作大船的每一個位置，聽那悅耳的馬達聲，篤篤篤的載我們離開，遠離海魔號，遠離這座原始神秘的海島。

心裡想著，耳旁不覺迴響起記憶裡的馬達聲，頓覺幸福感萌發(fā)，失控的嘴角，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女人都在艙下睡熟，沒人看到我這沒來由的笑，但我自己知道，這笑裡的甜，容進眼前的現(xiàn)實，會更加的苦。

掄斧頭的手掌，有些熱辣辣的痛。這雙手，幾乎沒有一天完好的時候，上面數(shù)不清的傷口和水泡，好了再破，破再好。像天上的太陽星星，晝夜交替。斧韌切進木肉上，鏟的屑花亂飛，發(fā)出“嗒嗒嗒，喀喀喀”的聲音。還好大船夠長，要不下層的女人們，就沒法卷著殘夢歸鄉(xiāng)了。

桅桿的構(gòu)架做好後，我把餘下的木材、繩子、鐵絲做成了二十平米的小木筏。這樣下水時，就不用擔(dān)心尖刺，或者鱷魚以及食人魚的牙齒。那四隻小皮筏，等到大船入海之後，留作備急之用，不能再枉自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