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早先是牧場,現在是全軍集結點。
埃蒙德先是和其餘中隊匯合,又在智庫菲利普以及近衛大隊長的帶領下,來到這片原野集結。
他們行軍數十里,只靠雙腿,沿途道路崎嶇,達到終點後已是疲憊不堪,靠堅韌的精神纔沒有癱成一灘軟泥。
菲利普遠遠見到了那座築起的高臺,以及高臺之上的那道挺拔不屈的身影,後方的巨大旗幟在風中揚起。
“殿下在上啊。”菲利普感慨。
衆多士兵同樣擡起視角,見到那道凜然身姿,眼神充滿崇敬,力竭的身體也彷彿涌現出了新生活力。
因爲這就是他們所有人信仰且崇拜的身影,只站在此地,就足以讓他們精神振奮。
這時,一個年輕男人從遠處朝他們走來,刀鋒般的眼神刺得人生疼。
菲利普和大隊長並肩敬禮:“卡奧總隊!第七近衛大隊全員到齊!”
卡奧臉上的表情像是結冰了。
他將右拳高舉過頭,迴應道:“你們這次做的不錯,給我省心了,不像是第五大隊那邊和文員打起來了,太不像話了,那村子的文員提交了報告,要格林親自去調節……丟人丟到外面去了。”
他的語氣極不愉快,埃蒙德知道,他們的總隊長從不愉快。
第五大隊肯定倒黴了。埃蒙德心想。他們的總隊對自己和他人同樣嚴格。
事實如此,當他們邁著正步前往近衛大隊的落腳點時,見到第五大隊的人在揮汗如雨的劈柴燒火。
埃蒙德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每到挨罰的時候,近衛大隊的人都在想,爲什麼領導他們的是卡奧,而不是亞倫或者格林呢?
爲什麼近衛大隊是所有職業大隊里人數最多的,而他們的指揮官也是最嚴苛的呢?
埃蒙德不經意間又望向了高臺的身影。
都說亞倫和格林是真正的騎士出身,謙遜溫和,而卡奧卻是殿下親手從平民中拔擢而來,冷酷暴戾。
一個最底層的人憑努力和天賦,和騎士出身的老爺一併成爲了軍中的大人物。
所有士官都得到過這種恩澤——儘管像卡奧這樣深得羅曼殿下重視的沒幾個。
埃蒙德又想起了那些經歷。他亦是貧農出身,但羅曼殿下卻親自站在他面前爲他授勳,稱讚了他的勇敢和智慧,將他提拔成小隊長,後來又晉升爲中隊長。
他在苦艾村呆了一個月後,今日智庫大人菲利普又說要將他推薦給殿下,擔任大隊長的職務,組建新的近衛大隊。
有此殊榮的並非他一人。
事實上,軍中高層都知道,河谷軍即將在遠征時進行二次擴軍,一些曾經表現良好的士官都有升職的機會。
埃蒙德曾經無法理解,爲什麼他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軍銜卻越來越高,薪資卻越來越多,給妻子寫的書信也越來越厚。
而現在,遙望高臺上的身影,他在某個瞬間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明白了殿下他在想什麼,以及爲什麼要凝視北方。
因爲北方有敵人!
殿下培養他、提拔他,就是爲了去推翻那些敵人。
爲了給他這樣貧苦家庭出身的人一個機會,一個往上走的機會。
……
傍晚。
最後一支職業大隊在落日餘暉中完成集結,是第十三普通大隊。
埃蒙德見到高臺上的偉岸身影終於消失了。
他出現在了地面上,溫和的不像是個統治者。
杰特和迪克兩位團長,亞倫、格林、納森、卡奧等總隊長跟在他背後,一路引來了諸多將士的注目禮。羅曼遠遠的對那些將士頷首道:“看來我們的戰士全都回來了。”
格林笑著說:“希望這段時間的苦力生涯沒有降低他們的戰鬥力。”
羅曼斜眼看他:“你又沒去下地幹活,你變得很強嗎?”
格林指了指自己,信誓旦旦道:“可我比下地幹活都累誒。”
治理新領地,不僅要有統籌力,還要有很強的組織力和協調能力,發生任何事都要及時做出應對,處理各個部門的矛盾。
羅曼轉頭不再去看格林。
格林在後面努了努嘴,悄悄做了個鬼臉。亞倫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卡奧板著臉近乎刀鋒般一言不發。迪克和杰特則在低聲說些私事……
羅曼親自迎接了最後迴歸的大隊。
“艾德,你做得很好,行政部那邊對你讚譽有加,比許多職業大隊做的都好。”
“殿下,這只是平常的事情,村裡的人都是好人,他們很配合我們的工作,從不偷懶耍滑。”艾德一絲不茍的回答。
“把平常的事情做好就很不容易了。”羅曼微笑道。
他們剛來到這片土地不久,光是相處磨合就很難了,更何況要一起勞作。
羅曼很欣賞艾德,對他頗有印象,從一星幹員成長到這種程度,算是寥寥無幾了。
“殿下,那些好人家裡缺糧、地裡缺水,我不得不帶他們挖井,今年開春到現在,就下了一場小雨,我很擔心乾旱……”艾德注視著羅曼。
羅曼抿著嘴,赤色眸子極有凝聚力。“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不用顧慮太多,累了吧,先安頓下來,等會就要開飯了。”
艾德能感受到羅曼的認真,他意識到他的殿下只怕早就有所察覺。
艾德對羅曼敬了禮,便帶著部下離開了。
羅曼在晚宴的時候,在篝火旁挨個慰問了那些疲勞的士官和士兵,和他們握手時的態度溫和又親切。
到了第二天。
羅曼一改面貌,站在高臺,像是諸神雕像那樣,沉重且威嚴。
或者說,當一個人不可誘惑、不可冒犯、不可動搖的時候,他身上就具備了某些能稱爲神性的東西。
他用低沉且濃厚的嗓音說話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我的使命乃是天命,天命即是帶領人類前往下一個更美好、更公平的未來。”
“至於你們,你們的使命只有一個,那就是結束大地上長達千百餘年的紛爭年代!”
“我要你們發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地遠征!”
“我要你們奉獻、付出、犧牲,將你們的靈魂獻給我,而你們也將在遠征的過程中,得到永恆不朽的生命!”
羅曼從最開始的低沉,語調升高,到了最後的怒吼。
在萬衆矚目之下,他振臂高呼,背後繡有荊棘鐵環的巨大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爲他加冕。
“爲了殿下!我願赴死!爲了殿下!!”瞬間,這裡好像涌現出一片聲浪的汪洋。
所有人都在狂熱迴應。
羅曼目視前方,神情肅穆,不可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