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風(fēng)吹雪季茫茫

李若蘭聽蒼鷹對自己功夫讚不絕口，心下自豪，但自謙道：“我也不過是胡亂出招，無規(guī)矩可循，可比不上人家苦心鑽研呢。這不，今天險些被一羣偷屍挖墳的小人逮住啦?！?

蒼鷹拔出長劍比劃道：“仙劍門的劍法雖精妙，但他們能稱雄江湖，倚仗得便是這五彩劍芒的技法。如要讓長龍掃尾，那便有個名目叫做‘神龍擺尾’，如要讓長龍撕咬，則喚作‘天降龍牙’；如要升空，則喚作‘騰龍九霄’；如要攻敵人下盤，只怕得叫‘地龍潛伏’了。這每一招每一勢，若天賦好些，得連上三、四年方得純熟，天賦差些，他們也不讓學(xué)呢。”

李若蘭嘖嘖稱奇，她自來駕馭劍芒，氣隨心動，毫不費(fèi)力，盤旋、撕咬、升騰、掃蕩，不過是動動念頭的功夫，怎想得到仙劍門的人爲(wèi)此煞費(fèi)苦心？心中好奇，便思索起仙劍門練劍時是怎般模樣來。

蒼鷹瞧出她心思，又道：”古人云：‘夏蟲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值馈堒嚥恍心嗤荆拗鄄簧鏈\灘’，若蘭小姐自無需效法仙劍門的套路，只管隨心所欲便是。否則邯鄲學(xué)步，徒惹恥笑，若連怎生使動劍芒都忘了，反而不美。”

李若蘭經(jīng)他提醒，猛然開竅，心想：“是啊，我一味追求章法套路，約束劍氣線路，卻只能礙手礙腳，長此以往，威力大減，不進(jìn)反退。”又問：“那我若再碰上這麼多敵人，急於殺敵，又該如何是好？”

蒼鷹笑道：“那你可別來問我，我也不是你師父。該如何修煉真氣，凝集內(nèi)息，藏而不華，厚而不跳，還得著落在我義弟身上?！?

李若蘭登時醒悟，拍手道：“是了。我也是昏了頭了，只要打好根基，內(nèi)力愈發(fā)深厚，五彩劍芒自然源源不絕。無窮無盡了。”一轉(zhuǎn)頭，大聲道：“燕然哥，你聽見你義兄說了麼？你可得加把勁兒，好好教我功夫！”

歸燕然道：“自當(dāng)如此，自當(dāng)如此。徒兒功夫高了。爲(wèi)師自然也欣喜?！?

蒼鷹又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夕練功，不敵一日疏懶。依我看哪，你們師徒二人，最好時時待在一塊兒，既切磋武藝，又培養(yǎng)默契，這般天長日久的，不僅功夫高了，感情好了。小娃娃也生出來了，便讓他叫我乾爹，我心下一喜，便傳他....”

李若蘭初時聽得連連點(diǎn)頭，誰知他越來越不成話，又羞又惱，又喜又怒，臉紅的宛如玫瑰一般，叱道：“你這人一張嘴好不討厭！再不住嘴，吃我這一劍‘六龍祥瑞’！”長劍出鞘。正要拿蒼鷹練功，蒼鷹怪叫一聲，一躍而起，跑出洞外。躲了起來。

三人交談一會兒，吃了烤雞，又稍稍小睡，待到天明，尋路下了山。

李若蘭返回蘭劍村，想要辨認(rèn)父母屍首。但村中上百具屍體，各個兒不成人形，零零碎碎，死狀極慘極惡，李若蘭看得心中絞痛，再也支持不住，只能就此作罷。如此一來，她慚愧之情稍減，而對韃子的殘暴狠毒又多了幾分憎恨。

三人找到坐騎，行了幾天，這纔回到染林堂。李聽雨本要責(zé)備李若蘭，但見她悽悽切切，神色悲涼，忙問她情由，李若蘭便將蘭劍村之事簡略說了。李聽雨與李若蘭生父生母乃生死之交，聞言悲痛萬分，當(dāng)場嚎啕大哭，衆(zhòng)人見他們父女難過，紛紛上前勸慰。

李聽雨想要去蘭劍村找尋李若蘭父母屍骨，李若蘭流淚道：“韃子兇狠，村子裡....人人死的血肉模糊，爹爹媽媽....我認(rèn)不出來他們模樣了?！崩盥犛晷南聭K然，長嘆一聲，只得作罷，他設(shè)了靈堂，祭拜一番，立下復(fù)仇重誓，心中這才稍稍安穩(wěn)了些。

經(jīng)過此事，李若蘭與歸燕然愈發(fā)親密，自然而然便將他當(dāng)做親人，歸燕然亦對李若蘭加倍用心愛護(hù)。李聽雨率九江堂與江潯八友，一面積蓄實(shí)力，步步爲(wèi)營；一面廣交朋友，多行善舉，漸漸穩(wěn)住局面，名聲大振，江龍幫其餘堂主對他極爲(wèi)欽佩，有口皆碑，將九江堂視作江龍幫第一大支柱。

而蒼鷹在此隱姓埋名，絕不想建立聲望，但他生性好動，又位列江潯八友，李聽雨交待下事情來，他也不便推脫，幾番奔走，鬼使神差之下，又做下幾件大事。如此三番五次的折騰，江龍幫中漸漸知道了江潯八友中有“鵬遠(yuǎn)”這麼一號人物，見他劍法高明，機(jī)變百出，便贈他綽號“鸚鵡劍”，意指他所學(xué)淵博，常常使旁人劍法取勝。這綽號自遠(yuǎn)不及“火雕”來的威風(fēng)，但蒼鷹有所耳聞，卻也頗爲(wèi)樂意。

歸燕然自上次戴上面具，闖入元軍大營救人之後，突然生出靈感，心知這般外出行俠，無虞被旁人看穿身份，也可以放開手腳，盡情教訓(xùn)那些惡霸惡官。於是他深夜若得了空閒，精神尚自亢奮，便以面具遮臉，東南西北的四處奔走，只要遇上不平事，便小試身手，鋤強(qiáng)扶弱，往往一夜之間來回奔行數(shù)百里。蒼鷹知他如此，只是哈哈大笑，心中敬佩，卻也不予置評。

數(shù)月之後，秋離冬臨，天氣變得極爲(wèi)寒冷，常常風(fēng)雪不斷，白霧茫茫，天地間彷彿被白色羽毛罩住了一般。自來南方罕有這等景象，百姓不以爲(wèi)苦，反而以爲(wèi)吉兆，無不歡喜。

這一日岳陽城中，亦是這般大雪，擡眼望去，烈風(fēng)吹雪，眼前隔了一層煙霧。街上積雪深厚，行走艱難，只能低頭慢慢挪步。

蒼鷹與雪冰寒兩人坐在街邊茶館等人，由於雪大，此處人滿爲(wèi)患，各個兒睜眼賞雪，卻無人起意離開。雪冰寒呼呼喘氣，笑道：“這天當(dāng)真冷得要命，想當(dāng)年，貧道也算在崑崙山下修仙得道，想不到這岳陽冷起來愈發(fā)要命?！?

蒼鷹眨眨眼，說道：“如你這般年輕女子，體內(nèi)陰氣太盛，故而尤其怕冷。”

雪冰寒瞪著他道：“好有道理呢，但這位大俠，一瞧就是熱心腸的體貼人兒，又只怕是童男之身，不畏寒暑。不知大俠見小女這般受苦，爲(wèi)何不施以援手？借一件袍子穿穿？”

蒼鷹忙道：“這件袍子好生珍貴，乃是昔日我一位紅顏知己特意織給我的定情信物，無論是誰，一概不外借！”

雪冰寒以爲(wèi)他信口胡謅，嘻嘻笑道：“紅顏知己，都是前塵舊事，唯有眼前之人，纔是第一要緊的心頭肉。這其中輕重主次，大哥怎地分不清楚？”

蒼鷹“啊呀”一聲，突然深情款款，嗲聲嗲氣的說道：“寒兒說的極是！當(dāng)真一語驚醒夢中人。你若是寒冷，凍在你身，痛在我心，我怎能不心疼憐愛？快來快來，將我這袍子穿了去，再將我這暖和發(fā)燙的童男子抱在懷裡，保管你一時三刻，骨頭都暖的酥了?！彼晃宕笕值耐练四?，突然嬌滴滴的說話，用詞肉麻噁心，茶館衆(zhòng)人當(dāng)即一身惡寒，噴嚏連連。

雪冰寒笑得前仰後合，拍桌子嚷道：“大哥，我當(dāng)真服了你了。這般言語，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臉皮之厚，比我雪冰寒來，只怕更勝一籌?！?

蒼鷹斂容微笑，望向屋外，只見一魁梧漢子冒著風(fēng)雪走入茶館，他目光朝蒼鷹、雪冰寒身上掃過，走上前來，低聲道：“兩位可是江龍幫的英雄？”

蒼鷹說道：“不敢，這位英雄是.....”

那漢子道：“在下乃江龍幫岳陽堂陳登樓，奉堂主之命，前來替江潯八友中的兩位朋友接風(fēng)。”

蒼鷹與雪冰寒急忙站起回禮，三人客套幾句，陳登樓道：“久仰‘鸚鵡劍’鵬遠(yuǎn)大俠，‘寒冰劍’雪冰寒道長武藝高強(qiáng)，英姿颯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本在這兒安排了酒席，但眼下形勢有些急迫，咱們還是莫要耽擱了時辰，早些趕去爲(wèi)妙?！?

蒼鷹笑道：“理應(yīng)如此，陳大哥請了。”陳登樓頗爲(wèi)著急，也不答話，領(lǐng)著兩人走出酒館，沿街快步前行。

蒼鷹、雪冰寒兩人此次不遠(yuǎn)千里而來，乃是應(yīng)李麟洪之邀，前來替一場比武做個見證。至於比武雙方是何人？兩人也毫無頭緒，爲(wèi)何偏偏要九江堂派人前來？更是莫名其妙。

雪冰寒曾推測道：“說不定是莫憂想要見見你，所以提出這麼一樁事來。唉，我雪冰寒著實(shí)倒黴，你倆私會，與我何干？爲(wèi)何偏偏要我跟著？”

蒼鷹頓時渾身冒汗，心知八成如此，但依舊笑道：“幫主讓李堂主派好手前來，可沒指定是我鵬遠(yuǎn)，道長切勿胡思亂想。”

雪冰寒嘴上雖不情願，但依舊緊緊跟著蒼鷹來到岳陽。

三人頂著大雪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坐松樹林中，到處依舊雪絮紛飛，世間唯有黑白二色，只見前方站著一大羣人，各個兒手持兵刃，神情不善。

蒼鷹見人羣前頭有一位老者，中等身材，留著兩撇八字鬍，穿金戴銀，甚是富貴，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有人替他撐傘?dāng)雪，瞧來身份定然尊貴。

蒼鷹正要問話，突然間，樹林中有一人高高飛過，在三丈高的樹梢輕輕一點(diǎn)，如一枚飛箭般落在地上，那人站起身來，雙目凝視老者，神情甚是威武正氣。

蒼鷹瞬間認(rèn)出此人來，忍不住面露微笑，想起一段數(shù)年前的往事，心頭涌起懷舊之情。

雪冰寒見他忽然發(fā)笑，忙問道：“大哥，這人武功好高，又是什麼來頭？”

蒼鷹說道：“你自然不認(rèn)識他，不過他與咱們江龍幫淵源不淺。他名叫周瀚海，乃是咱們幫主李麟洪的臺柱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