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還沒來及同他相處多久,他便消失了。漫長的近千年來,他是我唯一一個可以依接的對象。他卻從不讓我依接。愈到後來,我愈發(fā)難過,也愈發(fā)會掩藏自己的這份難過。只要不去期望,我就能好過許多。今年,是這近千年來,他與我在一起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了。儘管他仍然時不時地中途消失,又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即便是被他那般奴役著、嘲笑著、輕視著,我心底始終存在一份自信。對,是自信,並非期望。終有一天,他會明白我的感受。所以,爲(wèi)了那一天的到來,被他怎樣欺壓,我都可以忍受。珞瑜,因爲(wèi)我忘不了,你賦予我這些傷痛時,同時賜予我的力量,以及爲(wèi)我指明的摸索力量的道路。接別人,可以一時無虞。惟有接自己,方能一世無憂。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十分強大,強大得足以與你比肩,那一定是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深深埋在心底的渴望??赏豢杉吹目释?。我上房間一看,秋月裳沒找到,牀邊卻多了一道人影。半掩在簾幔之中,加之此時天色昏暗,我便去識別他的氣息。未料我還沒能嗅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一股強大的力量自無形之中壓迫而來。大約潛意識裡,我對前幾次的被襲事件有些鬆懈了,猝不及防之間,整個身子陡然被吸了過去。
但這方式,我倒算是熟悉。“珞瑜?!蔽覛g欣地叫了一聲,恰巧被他攬過腰身。只是他的一隻手覆在我的肚子上面,便有源源不斷的熱流在我的內(nèi)丹和他的手心之間涌動。這感覺,我委實不爽。“你做什麼?”我很是不解,動了動身子,想要不著痕跡地逃開。他只是笑,嘴角邪魅的笑比往常更爲(wèi)冰冷?!昂茫臼略絹碓胶昧恕!?
我迷惑地偷覷了他一眼,卻只見眸光一閃,分外冰寒。然而,下一刻,我滿臉驚恐。他猛然用力,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鑽進了我的身子,想要拼命掏出我的內(nèi)丹。“不要,珞瑜!”我慌忙伸手去護自己的腹部,可他卻先行令我動彈不得。接下來就是如同拉鋸子一般的疼痛在我體內(nèi)蔓延。他眼神輕佻,卻又略爲(wèi)謹慎認真地看著我。我還在期盼什麼。他從來都不會有絲毫退步,雖然也不會露出咄咄逼人的眼神,可我在這看似平常,實則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下,從來沒有贏過。他不會放棄,可我也不想再遭罪,這兩種意識衍生出來,便在我的身體裡進行可怕的拉鋸戰(zhàn)。疼我忍不住咬住下脣,企圖減輕一些疼痛?!爸捞哿??”他笑得甚是輕鬆。“唔嗯。”他依舊沒有鬆手?!翱赡惝?dāng)初不是很膽大麼?”我怎麼聽著這句話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疑惑著,便擡頭起來看他。不料擱在我腹見的手陡然用力,疼痛加劇,我眼前一黑,逮著他就下口狠狠咬了下去,滿嘴血腥味彌散開來。“溫、錦!”我只覺得一陣飄忽,身子被直挺挺地摔了出去,倏然落地,摔得我頭暈?zāi)垦?,惶惶擡眼,卻見面前出現(xiàn)了好幾個珞瑜。穩(wěn)了穩(wěn)心神,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坐著,咧開嘴對他傻笑起來?!扮箬?,我一痛狠了就會失控,你又不是不知道?!焙?,狗急了還跳牆呢,豬妖也不是好惹的。我是不敢動你沒錯,可是小小地咬你一口,總是可以的。我知道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在看,所以我努力維持自己面上的無辜。
聽見一聲輕哼,他慢慢踱至我面前,蹲倒來與我微微俯視著我,道:“倒是前所未有的頑強。只可惜”冰涼的手指驀然勾上我的下巴,微微用力一捏,我痛,齜牙咧嘴準備分散他的注意力再咬他一次。眼神胡亂一轉(zhuǎn),恰好停在了他淌血的脖子上。上面兩排牙印刺破了他的皮膚,斷斷續(xù)續(xù)地流出血來。剛剛,貌似下口太狠了,我有些心虛,已經(jīng)張開的嘴,不知怎麼閉上?!霸觞N?莫非你也想淪落成吸人精血的墮妖?”我瑟縮了一下,訕訕笑道:“不敢不敢,我豈會變成自己最爲(wèi)不齒的那種妖?”珞瑜卻似心情忽然大好,鬆開捏著我下巴的手指,站直身,興趣缺缺道:“算了,先饒過你。”我如蒙大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是這廂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忽然一股凜冽殺氣先於主人進入了房中。我大驚之下,忙推搡著珞瑜:“你快藏起來!快些,不然嫦娥見到你該又要鬧騰一番了!”他偏紋絲不動,堪堪斜睨我一眼:“我自知相貌堂堂,倒不知何
時,變得如此見不得光,須得畏首畏尾了?”我頓時無語。思忖了半刻,我認真道:“你倆不是結(jié)過怨麼?這要是遇上了還不得”“晚了?!彼p飄飄吐出兩個字,拎著我飛快地躲過自我身後襲來的一擊。他孃的,就把我當(dāng)貨物一般,一會兒扔,一會拎!我憤憤不平站穩(wěn),立在他身邊,便對上嫦娥略微心驚膽戰(zhàn)的眸子。
“名兒!”她喚了我一聲,隱隱露出急色。一道身形從旁邊大步上前,擋住了她,亦擋住了我的視線。清澈的眸子裡,隱忍著勃發(fā)的怒氣。我覺得害怕,往後退了一步,忐忑地去拉扯珞瑜的袖子。珞瑜倒是沒動,喉間逸出一聲冷哼,我只好悻悻收回手,布料被他轉(zhuǎn)手一握,收入掌中。手心的熱,火熱得我詫異地瞪大了眼。忽然被握住的觸感,手指不同於掌心的溫?zé)幔c點冰涼,此時卻令我分外暈神。“珞瑜?!蔽覀?cè)望著他,癡癡叫了一聲?!皽劐\,他不是不顧你的安慰,不管你的死活麼?”這話語調(diào)尤其冰涼,我怔了怔,轉(zhuǎn)而緩緩掉頭看向晏岑。他漂亮清澈的眸子裡,是與之極其不符的失望不滿與冰冷。凝視了他半晌,我一時無言,心頭有些感慨,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思及他對我所做的事來,我不由悵然長嘆道:“晏岑,你變了。”他聞言,忽的怔住,似是分外不敢置信一般。嫦娥見此,從他身後繞出來,定定地望著我,道:“名兒,你今世爲(wèi)妖,難道準備自此之後,生生世世皆爲(wèi)妖,棄神仙之位於不顧了麼?”不得不承認,嫦娥時常說話,都能挑準我心中的那根刺兒。我自己動不得,拔不得,她偏偏能毫無顧忌地把這些挑明。自曉得天蓬之事以後,我便時常糾結(jié),不過,最後往往無疾而終。是要經(jīng)受百般磨練的苦楚,換來一個神仙之位,成全秋月裳和天蓬,還是繼續(xù)這樣做只小妖,逍遙自在?我一直沒有想明白過??墒?,我眸光一寒,看向她的眼神瞬時複雜起來?;蛟S從她出現(xiàn)那天我就該絕了自己的妄想。
瑟瑟縮縮有何用,早就註定了她不會任我這樣繼續(xù)做只小妖。我譏誚一笑,道:“嫦娥,你我前世定是極好的姐妹,你如此熟悉,我心中對哪些事情有所顧忌與猶豫呢。”即使你挑準了,可是,我心裡的刺兒可不止一根,你如何得知,哪一根,會刺得我更難受?珞瑜輕輕笑出聲,我轉(zhuǎn)頭瞥見他極其愉悅的神色,心中也同雲(yún)開霧散了一般。光風(fēng)霽月,一縷極爲(wèi)薄弱的意識飄了出來。若是,他願意與我一起,那該多好。不過,也只是妄想罷了,我自嘲笑笑,搖搖頭,去看嫦娥。嫦娥的臉色瞬間冰冷。“名兒,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我的話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是要將我們的姐妹之情,置之不顧了?”姐妹之情,我閉上眼睛,腦中閃過前世與她一起在廣寒宮中相處的點滴記憶,忽的輕輕笑了?!版隙?,我們從前,似乎從來不像這樣。你不會頂撞我,我也不會隨意訓(xùn)斥你呢?!彼樕r煞白,一個踉蹌,不可置信地往後緩緩?fù)肆艘徊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