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陽光明媚的四月天, 四公子沐浴盈珊楚楚殺人的微笑裡,開始體會到了什麼叫寒風蕭蕭,飛雪飄飄。
“小雞, 我騙了你麼?這邊的風景確實獨獨好嘛!”可恨的四公子還在一旁做垂死的掙扎。
盈珊想砍人, 可是她沒刀。
盈珊想投毒, 可是她沒藥。
“夠了, 你沒騙我——”盈珊捂著被氣炸的胸口, 大手一揮
“惱我了,嗯?”——溫柔。
盈珊哼哼……不惱你惱誰?
“怎麼這麼小氣呢?好歹是大戶人家的格格,難道與那市井潑婦一般肚量?”——撒嬌。
盈珊再次哼哼……你不是天天說我是潑婦妖女麼?
“哼!在下也只是逗你玩玩, 難道你以前就沒有逗過我?”——威脅。
盈珊依舊哼哼……再從遇見你,啥時候能鬥過你?
“好了好了, 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奈投降。
盈珊雖然哼了哼。但是眼皮擡了擡, 身子微微晃了晃!
四公子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起來,不怕死的從大樹上爬了下來, 徑直跑到盈珊跟前抱住她,“小雞哇……”
咚咚咚,盈珊對著四公子的肚皮一陣暴捶,痛的他倒在地上嗷嗷直叫,遍地打滾……
話說, 盈珊小心翼翼的跟著紫衣男子來到宮殿面前, 就看見四公子的坐騎在圍牆之外帶著奔雷悠閒的遊蕩!
可惡, 自己快嚇死、餓死、氣死, 這畜生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談情說愛, 按住胸中騰騰燃燒的怒火,衝著圍牆裡大喊“死鬼, 給姑奶奶滾出來乖乖受死!”
語落,便抽腿飛快的衝了進去,正好與興匆匆趕出來的四公子撞了個正著。
俗話說,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無須再忍!看著那張壞笑、痞笑、奸笑的臉,轉眼間盈珊便嗖嗖刺出了七八劍。
嚇得四公子翻身連滾帶爬的扒上了一顆老脖子粗的大樹,死活不肯下去。
因爲他知道,盈珊鐵定是餓的兩腿發軟,所以在樹上比在地上安全!
於是乎,便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咳咳咳,這裡是哪裡!”問歸問,盈珊依舊握著天瀑在空中筆來劃去的。
“曼陀山莊~” 死屍一個鯉魚打挺,詐屍了。
啥?曼陀山莊?盈珊的腦袋裡飛速閃過‘天龍八部’四個字。下巴都掉到地上了,嘴巴張得實在是無限的大。
“那莊主是不是王夫人,這裡是不是這種滿了茶花,是不是埋活人做花肥?”盈珊緊張兮兮的提溜著四公子,問話聲瑟瑟發抖。
“你個傻妞,這裡種滿了曼陀花所以名爲曼陀山莊,莊主是藍夫人,怎麼會是姓王呢?”四公子見盈珊轉眼間一副見到鬼的模樣,心想莫不是真的被剛纔的‘楓茄陣’給嚇著了?
於是,他又不顧死活的跑了過去,又把盈珊抱住了,摸了摸她的腦袋,這一次盈珊卻乖乖的,沒有揮拳揍他。
“藍夫人?怎麼又冒個藍夫人出來,真是奇怪死了……”盈珊絲毫未有理會四公子的舉動,沉浸在無限的困惑中。
暮色壓近,四公子心中泛起無盡的苦澀,一把抱起癡呆的盈珊,轉身離開,留下遍地的花瓣,映著沉淪的紅日散發著陣陣迷人的香氣。
這是怎樣的一個地方?無數個問好在盈珊心底撲騰撲騰的翻滾~~
七彩丹青琉璃宮燈每隔三步就有一盞,象牙卷軸挽著的絲絹上畫著仙女起舞的場景,黃金燦爛的酒杯雕刻著精巧的花紋閃閃發亮,數以千計的紅燭高燒,再加上四面擺放著的巨大銅鏡折射出的光芒把偌大的山莊照得如同白晝。
血色美酒在翡翠杯中盪漾,舞姬們翩翩起舞,往來的婢女個個明眸皓齒,粉妝玉琢。樂師們奏向各種樂器,輕柔典雅的箏,清逸柔美的古琴,華麗委婉的琵琶,清脆明亮的笛子,甜美幽雅的蕭,悠揚渾厚的鐘聲相互交織竟然絲毫不亂。
這樣龐大的氣氛中,濃濃的夜色像是突然被稀薄了不少。
“四四,這曼陀山莊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那藍夫人又是何許人也?”雖然四公子已經放下了盈珊,但是她依舊像八爪魚一般粘在四公子的身上,不肯鬆手。
四公子扯扯嘴角:“四四?”
盈珊呆怔片刻,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又氣又惱又急,鼻子眼眶都染上大片大片的紅暈。
四公子凝視她半會兒,突然對她露齒一笑,明眸善睞顧盼生輝道:“小雞,你肚子是不是餓了?”
餓?說到這裡,盈珊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嚕嚕的叫喊起來。
算了算了,有什麼事,還是吃飽了再說。看著眼前這傢伙一副神情自若的樣子,盈珊也安了安心,拉著四公子找位置坐了下來,自顧自的吃開來。
猛然間,盈珊意識到這裡是別人的地方,於是她擡頭看了看不遠的的人。
紫色的衣袍衣衫半敞欲遮還休,旁若無人的,他爲自己斟滿一盅酒,然後朝這滿場的喧譁遙遙一舉,仰頭喝下。
嫣紅的酒水順著白皙優雅的脖頸緩緩瀝下,他笑懶懶一笑,碧眸中似乎起了微薄的醉意。在金壁輝煌的巨大映象下,他斜斜的倚在軟塌中,慵懶得彷彿世界與他無關。似乎看透一切,凌駕與萬物之上,卻甘願墮落到泥濘之中,並自得其樂。
多麼倨傲而又邪氣的一個男人!盈珊看得目瞪口呆。
“四四,哪個男人到底是誰呀?”盈珊忍不住一扭頭,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而側伴之人早已不見蹤影。
哼,果然是個死鬼,來去無聲的!
賭氣的一偏頭,想好好打量那紫衣男子,卻發現剛纔還在那獨酌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哼,天下烏鴉一般黑!
看著翩翩起舞的舞姬們,盈珊只好一個人悶悶的吃著面前的美食。
不知道爲什麼,味如嚼蠟,她的心開始不安,只吃了兩口便擱下筷子,默默無語。
一切的一切發生的太快,而那死鬼定是有什麼事瞞著自己,而且還是大事……
?
素衣風動,清雅如百合,望之則心生敬意。
紫袂飛揚,美豔似罌粟,不慎便沉淪其中。
層雲被風吹散了些,天色微明,二人皆從容立於風中,右手執劍,劍尖斜垂,指向身側的地面,萬千風光,無限華彩。
四公子脣角微微上揚,美眸中卻無一絲波瀾,這次他沒有先動手,只靜靜以待,他並不清楚對手的底細。
一聲清吟,劍光驟起,氣貫長虹。
紫影果然先動,去勢極快,姿態卻極美,宛若游龍輕翻,不消片刻,一紫一白兩道影子已分不清楚。
終於,伴隨著一道格外突兀的交擊聲,二人各自飄開。
二人皆面不改色,仍是右手執劍指地,簡直與動手前的場景一模一樣。
四公子收劍回鞘,微笑道:“楓茄劍法果然厲害,在下佩服。”
紫衣男子卻直直地看著他,既不說話,也並無半分喜悅,目光復雜,其中竟帶著一絲罕見的驚異之色。
漸漸地,那俊美的臉上又泛起笑意,越來越濃,溫柔魅人,似乎遇見了極有趣的事。
“承讓。”頷首。
同樣的優雅,同等的風采。
“意欲爲何?”紫衣男子收劍回鞘,淡淡問道。
“尊駕想必是盡得藍夫人真傳,楓茄劍法練的出神入化,而那柄劍恐怕正是‘赤霞’。”四公子目光微動,側身看著紫衣男子,神色複雜。
“二十年前,有位蕭大俠是有名的‘赤劍公子’,少年時便已名動江湖,生性驕傲;藍夫人也是極有名的才女,自創的楓茄劍法更是十分罕見的絕技,但她爲人卻偏偏與蕭大俠一般的驕傲,後來二人一見鍾情,終於結成一對令人豔羨的鴛鴦俠侶。”四公子的聲音變得清若,看著眼前紫色的衣袍有明顯晃動。
四公子頓了頓,繼續說:“只可惜,兩人成親不到兩年便遭到了仇人的報復。”
紫衣男子雖然依舊背對著四公子,但卻暗暗用力握住了佩劍。
“據說當年在天水閣有一場惡戰。從此江湖之中再無蕭大俠與藍夫人,而‘赤霞’與‘藍玉’也下落不明”
雲腳越壓越低,銀光驟現,長劍出鞘,彷彿一道迅猛冷厲的閃電,挑開沉滯的空氣。
兩柄劍的劍尖,分別指向對方的心口與咽喉。
這竟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兩張完美如面具的臉上,一絲殘酷而美麗的笑綻開,卻又滑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
?
唉,不知道是第多少個了。
盈珊傻傻的坐在這裡,死命的掐自己,可是每掐一次,都會痛的嗷嗷叫。
這些明明太假了的,爲什麼卻又這麼有真實感呢?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她想很瀟灑的甩袖離開,可是又怕那死鬼回來找自己。
於是,她只好傻傻的坐在這裡唉聲嘆氣。
“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一陣稚氣頗重的聲音飄入耳。
盈珊猝愕,擡起腦袋,朱火灼爍中翩翩掠來一個玲瓏嬌小的身影。穿著異族的服飾,銀器瑪瑙翡翠滿身,明璫亂墜,煞是華貴。火紅的百褶裙在宮殿中間躍動,宛如初升的旭日一般耀目。燭火在熊熊燃燒著,她自火焰中而來,沒有絲毫的怯懦,紅袖輕舒,輕盈若詩,恍然如夢。
這張臉,爲何如此熟悉?
“真奇怪,策旺哥哥此生只見兩種女人,一種是他要殺的,另一種便是他要的娶的。如今你安然坐在這,莫非……”
什麼?策旺?盈珊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氣血上涌,喉嚨處竟泛起一絲苦腥味。
她雖然很白癡,但是不是傻子,策旺?聽到這個詞,看看這四周,血色襟褪,力氣被徹底的抽走。
“阿霸亥,你怎麼跑這來了!”磁性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霸亥?盈珊費力的仔細瞧了瞧眼前的紅衣女子,難怪看起來會有熟悉的感覺。
這張臉,她怎麼會忘記?
“我怎麼不能來啦,你怎麼和阿爹一樣,爲什麼要打仗,如今草原上硝煙滾滾的,死傷那麼多人!好好的,幹嘛要打仗,阿爹居然還去求大清的皇帝,把我許給一個什麼皇子。我纔不要離開草原,策旺哥哥,我可是費了可大的勁才偷溜出來的,然後馬不停蹄的跑你這來避難。你可千萬別把我丟出去!”阿霸亥氣呼呼的發著牢騷,盈珊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倍感絕望。
根據歷史的記載,一個是自葛爾丹之後大清朝的頭號危險分子;而另一個則是她心愛之人的嫡妻。
如今,雙雙出現在她面前,叫她如何接受這樣的事實?
“嫁入皇家又有何不可的,而且還是正室!”
“哼,那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皇子已經有了心上人,既然得不到他的心,乾脆連他的人也不要。”
不愧是異族的女子,雖然年幼,但是卻如此直爽,絲毫不見任何羞澀。
“姐姐,上次無意之中打擾到你和十皇子了,真不好意思”阿霸亥突然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於是趕緊側身拉住了盈珊的手,一臉真摯的說道。
噌的一下,盈珊的臉徹底刷紅了,儘管已是深夜,但依舊能看到那泛若潮紅的秀頰。
怎麼辦,貌似這阿霸亥是這的常客。好歹她與策旺也算是同族,再說現在要造反的是策旺的叔叔,所以阿霸亥應該是沒事的。那自己呢?
‘策旺哥哥只見兩種女人,一種是他要殺的;另一種是他要娶的’阿霸亥的話音還回蕩在盈珊的腦海裡。通紅的臉頰瞬間又變的慘白,額頭上泌出層層薄汗。
現如今真是戰事吃緊之時,而自己又是皇十子心愛之人,莫非自己真要命喪於此?
盈珊的身子劇烈的晃了晃,垂下頭,看著一桌豐盛的美食,居然有點後悔!
早知如此,剛纔就應該敞開肚皮大吃一頓,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若不是惦記那死鬼……
對了!死鬼在哪裡?難道已經真的變鬼了?盈珊忍不住鼻頭一酸,淚眼盈盈。
她能怎麼辦,她曾經只不過是一個比別人多幾分運氣的普通船越女。如今身陷與此,還有何運氣可言?
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但是她還剩下最後的骨氣,死死咬住牙,忍住淚,仰起頭。
“要殺要剮隨便你,,記得最後將我挫骨揚灰,本是隨緣而來,自然乘風而去” 盈珊忽然目光如炬,直直灼向紫衣飄袂的策旺。
透明湛藍的天穹,綴著淺淺的星,半幕夜半幕晨,一種模糊了界線的雅緻。
光影跌宕間,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蒼白透明的膚色,驕傲而優美的脖頸高高揚起。漆黑如墨的長髮下一雙杏核般狹長美麗的碧綠的眸子冷漠而空茫。
看著一副大義凜冽的盈珊,薄薄的嘴角再次微微勾起一點,笑得越發的譏誚了。
對視,盈珊看到的是一雙似醉非醉的眸子,墨綠得駭人。又如碧海一般深沉,不見邊際的眼底像是有什麼黑色東西的在翻滾著,如同真有什麼魔性一般,盈珊剎那有被吞噬的感覺。但這畢竟是生死存亡的關頭,盈珊還是剋制住自己轉開頭去的慾望,繼續看著他綠色的眼睛,心裡對自己說,沒什麼的沒什麼的,洋鬼子一個而已。
一秒。兩秒。三秒。
可盈珊最終還是不是策旺的對手,低下頭去。
呵!策旺冷笑,轉身離去。
盈珊一怔,這是什麼意思?在看看四周,除了一臉驚愕的阿霸亥之外,其餘的人早已悄悄散去。
“姐姐,你不怕麼?策旺哥哥他,他與一般人不一樣。”阿霸亥不可思議的看著一臉平靜的盈珊,斷斷續續的問道。
不就是眼睛是墨綠色嗎?有什麼好怕的!
“阿爹說,策旺哥哥是妖孽的化身,都不準我來找他,我、我……”她的話語越來越輕,說到妖孽之時聲若蚊蠅。
妖孽?看著遠去的紫影,不知爲何盈珊竟覺得那樣的背影居然是如此的落寞與孤獨,不禁心生憐憫。
可是憐憫歸憐憫,盈珊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不重要可是很麻煩的人……
於是擡腳朝著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