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保持著舉槍的動作,狩獵般盯緊面前的二人,“尹秀澈,現(xiàn)在她走不走得了不是你能夠決定的。”
尹秀澈緩緩轉(zhuǎn)過身,伸出一隻手臂將司徒透擋在身後,蒼白的臉上寫滿從容不迫,“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她的命就由我來定。”
“果然是尹秀澈,就算子彈打中了心臟還可以撐這麼久,”景曜的嘴邊浮起一絲嘲諷,“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就連死都不能讓你害怕。”
尹秀澈淡笑,看景曜的眼神卻不似看敵人,“走上這條路,我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
說罷,他緩緩擡起右臂,同樣將手中的槍對準(zhǔn)景曜,銳利的眼神像一隻隨時準(zhǔn)備捕獵的鷹隼。
景曜握槍的手緊了緊,尹秀澈雖然中了一槍,他卻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高手之間的對峙,哪怕稍微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將局勢改變,更何況他面對的人是尹秀澈。
“你耗不過我的,很快你的心跳就會停止,血就會流乾,到時候我還是會殺了她。”
尹秀澈的餘光掃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司徒透,聲音平靜地就像潭水,卻讓司徒透心如刀絞,“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走,一定要看我把血流乾麼。”
司徒透的眼淚簌簌落下,卻沒有再發(fā)出一點哭泣的聲音。
她用那隻沾滿尹秀澈鮮血的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清透的眼睛中突然滿是堅定,深深地看了尹秀澈一眼,終於頭也不回地離開。
尹秀澈,你撐住,我一定會找人回來救你。
被滂沱大雨沖刷過的小鎮(zhèn)道路變得格外泥濘,司徒透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在上面,肚子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忍住劇痛,原本粉嫩的嘴脣被她咬出血來,腳下一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在了地上。
閃電的光芒似乎就在她的眼前炸裂,緊接著是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發(fā)抖的雷聲,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拍打在她的身上。
她將手拄在泥水裡,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爬起來,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卻已經(jīng)讓她精疲力盡。
“司徒透,你不能死,尹秀澈還等著你救,就算爬你也要離開這裡!”司徒透深深呼吸,早已經(jīng)不知道臉上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世界上最大的絕望莫過於虛無的希望。
雨幕中,一輛黑色的捷達(dá)遠(yuǎn)遠(yuǎn)地向這邊駛過來,閃亮的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車輪不偏不正,恰好停在了司徒透的面前。
車門打開,司徒透擡頭,看到從車上面走下來的聶明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漠的目光讓她有一瞬間覺得面前的人只不過是個批上了聶明瑛外殼的幽靈。
聶明瑛低頭,看到司徒透的身上泥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渾身已經(jīng)溼透,更有鮮血從她的下面緩緩滲出來,將她的衣褲染紅了一大片。
她緊緊皺眉,從嗓子中擠出兩個字,“上車。”
司徒透卻一把拽住聶明瑛的褲腳,用請求的目光看她,“明瑛……秀澈有危險,你快報警救他,快。”
聶明瑛眸光瞬間一暗,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緊張之色,“秀澈他怎麼了?”
“他,景曜,快,不然他會死的!”
聶明瑛的拳頭緊緊攥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卻站在原處沒有動,半晌才終於又開口
,依舊是那兩個字,“上車。”
“明瑛……”
聶明瑛俯下身,將司徒透攙起來扶到車上,自己也上了車發(fā)動了車子,“再不上車你也會死。他肯拿命救你,我就不能不管你,否則纔是真的不配愛他。”
說完,聶明瑛一腳剎車踩了下去。
司徒透斜躺在後座,聽著聶明瑛報警,肚子痛得冷汗直流,卻始終沒有吭一聲。
聶明瑛的車技不錯,車子開得雖然很快,卻十分穩(wěn),一路上沒有再和司徒透說半個字。
司徒透明白,聶明瑛在心裡依舊是怨她的,只是這種怨在生死麪前變得微不足道。
擡頭向窗外看去,車子行駛的方向卻不是南城醫(yī)院的位置所在。
“你要帶我去哪裡?”
聶明瑛一打方向盤,將車子靈敏地轉(zhuǎn)了個彎,“怕我會像紀(jì)柔一樣害你麼。”
車內(nèi)的溫度十分適宜,司徒透卻覺得聶明瑛的語氣冷得人心顫。
“你不會。”司徒透虛弱而篤定道。
她的確信,讓聶明瑛愣了一瞬,轉(zhuǎn)而嘴角浮起一絲自嘲的笑,“可惜你信錯了我,就在剛剛,我的確是來害你的。”
司徒透緊緊攥著拳頭,或許是疼痛到麻木,又或許是失血過多,讓她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聶明瑛的聲音在她耳邊忽大忽小。
“你一定很好奇,我爲(wèi)什麼不送你去南城的醫(yī)院而改道去金都。紀(jì)柔在那裡安排了人,你去是送死。說來好笑,我本來是要幫她把你帶到她那裡去的,可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卻改變了主意。”
聶明瑛頓了頓,沒有聽到後座人的迴應(yīng),面色一沉,將車又開得快了一些。
“可能你現(xiàn)在根本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小透,我的確怨過你,比起怨恨你搶走秀澈,我更怨你的欺騙。但就在剛纔看到你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我們那些快樂的曾經(jīng),一起天真的日子都不是假的。別忘了,跟愛情同樣珍貴的,還有我和你的友情。”
聶明瑛吸了吸鼻子,將多日來心中積攢的話都說了出來,心中突然輕鬆了不少,雖然司徒透未必聽得到。
金都。
車子終於緩緩?fù)5搅酸t(yī)院門前。
聶明瑛小跑兩步下了車,將車門打開,從醫(yī)院門口立即有三個人跑了出來,其中兩個人擡著擔(dān)架,另一個是個帶著醫(yī)護口罩的護士。
幾個人匆匆忙忙將司徒透擡上了擔(dān)架,聶明瑛的手腕卻突然被一隻手握住。
她瞇了瞇眼睛,順著那隻手看向擔(dān)架,司徒透臉色蒼白,顯然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依舊對她微笑,“我都聽到了,謝謝你,明瑛。”
這是司徒透積攢了許久的力氣,才終於得以對聶明瑛說出的話。
聶明瑛抿著嘴脣,輕輕點頭,眼睛裡面一抹晶瑩的淚花泛過,“你要好好的,我現(xiàn)在要去看看秀澈。”
司徒透看著聶明瑛開車走遠(yuǎn),千瘡百孔的心中總算有了一絲欣慰。
兩個擡擔(dān)架的醫(yī)護人員卻站在原處沒動。
司徒透強忍著疼痛,“麻煩你們了。”
兩個醫(yī)護人員沒有說話,帶口罩的女護士卻走到了她的身邊。
“一點都不麻煩,你讓我們等了好久。”
女護士的聲
音一出,司徒透原本有些迷離的眼睛立即瞪大,這個聲音她實在太熟悉了!
“你……”
女護士咯咯一笑,將臉上帶著的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一張柔弱而無辜的臉,“小透,是不是很驚喜?”
司徒透一言不發(fā)地瞪著紀(jì)柔那張猶如畫皮般的臉,心裡開始漸漸結(jié)冰。
紀(jì)柔抿嘴輕笑,“我早就猜到聶明瑛會心軟,她可真不愧是你的好朋友啊。所以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你嘍。”
“你想……怎麼樣?”司徒透倒吸一口冷氣。
紀(jì)柔突然正色道,“小透,其實我不想傷害你的,只要你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和君措再沒有半點關(guān)係。可是偏偏你懷上了他的孩子。”
她輕輕閉了閉眼睛,“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想置你於死地,只要當(dāng)初你吃下了我買給你的藥,可你又偏偏沒吃。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人可以生下君措的孩子,是你逼我走到這步的。”
司徒透用陌生的眼光看她,“紀(jì)柔,除了你自己,沒有人逼你。”
“住口!”紀(jì)柔突然喝住她,“一個快死的人,少在這裡說教。小透,你什麼都好,可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心又不夠狠,怎麼能贏?”
“我此生最失敗的地方就是信錯了你。”
紀(jì)柔毫不在乎地輕笑,“有時候我就在想,你也只不過是個不光彩的私生女,憑什麼君措喜歡你,尹秀澈護著你,就連厲紹南都對你存著心思,還有,聶明瑛知道你搶了她的男人居然還肯幫你。不過不要緊了,現(xiàn)在我纔是贏家。”
司徒透一聲不吭,靜靜地看著她笑得花枝亂顫。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紀(jì)柔揚起下巴,“以後,我再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說完,她衝那兩個擡擔(dān)架的人擺了擺手,“交給你們兩個了,怎麼處理是你們的事情,事情結(jié)束後錢會打到你們的賬戶。”
兩個人點點頭,將司徒透的擔(dān)架放到了地上。
司徒透看著紀(jì)柔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
面前一道寒光閃過,其中一個假冒的醫(yī)護人員已經(jīng)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還未刺到她的身上,就已經(jīng)讓她渾身發(fā)冷。
她努力向後挪了挪身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們,不要過來!”
厲宅。
一貫的坐騎送去保養(yǎng),厲君措將今日開的蘭博基尼停進(jìn)車庫。
屋子裡,陳叔正在指揮著家裡新請的幾個保姆工作,見到厲君措,略微有些意外,然後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大少爺,您回來了。“
厲君措淡淡應(yīng)了一聲,“紀(jì)柔小姐在麼。”
陳叔依舊一副恭謹(jǐn)?shù)膽B(tài)度,“紀(jì)小姐從下午出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無意中聽到她打電話好像是說什麼去第一醫(yī)院,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大少爺,會不會是紀(jì)小姐肚子裡的孩子……”
厲君措瞇了瞇眼睛,輕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復(fù)古鐘錶指針。
如今已經(jīng)是夜裡十一點多,這個時間還沒有回來,很可能是碰到了什麼意外。
他與她,畢竟是兒時舊識,那片蔚藍(lán)的大海,那個小女孩最燦爛的笑,曾在那段最叛逆卻也是最孤單的年華里,陪伴他度過了無數(shù)漫長夜晚。
“我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