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青年長髮披肩,身披繡有北斗七星的藏青長袍,腳步停在距離姜玄二十步的地方。
姜玄蒼老的目光落在青年腰間的青銅鈴鐺上,已然確認(rèn)來者便是蘇季。
無數(shù)道目光匯聚下,蘇季站定腳步,周身淡淡的紫氣漸漸融入體內(nèi)。
此時,遠(yuǎn)處樹枝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人望著蘇季,眼中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不禁沉吟道:
“他身上的氣息……”
“沒錯,是玄冥氣。”一位矮小的白衣人迴應(yīng)道。
旁邊兩個的白衣人同時微微皺眉,其中一人說道:
“不知爲(wèi)何,我感覺他很像一個人。”
“我也有同感。”兩個白衣人交換一次眼神,意味深長地望向蘇季。
廣場周圍的人們對於蘇季臉上的青銅面具並不陌生,可是他的身材與身寬體胖的墨殊截然不同。單從這一點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個面具青年的身份。
不過,身材並不能代表玄狐宗掌教的身份。很多人已經(jīng)看出那青銅面具貨真價實,就算明知那人不是墨殊,也無法證明。因爲(wèi)從來沒人見過玄狐宗掌教的真面目,玄狐宗掌教的身材也在不斷髮生變化,只有青銅面具纔是身份的唯一證明。
事實上,墨殊的生死對圍觀的人來說並不重要,面具後面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到底誰會贏。
廣場周圍的人們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無人能看出蘇季的修爲(wèi),也完全感覺不到他身上有玄清之氣的存在。人們爲(wèi)此紛紛交頭接耳,衆(zhòng)說紛紜。
正在這時,楊逆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一臉從容淡定的表情與面面相覷的人們截然不同。
楊逆身後走來一襲黑袍的狐姒。
狐姒沒有擡頭看蘇季,只是低頭問道:“你覺得他會贏嗎?”
楊逆淡然一笑道:“沒有七成把握,我是不會把賭注壓在他身上的。”
狐姒哼了一聲,道:“嘴上這麼說,其實你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等我賭贏了,就算說當(dāng)初有十成把握,也不爲(wèi)過。”
說著,楊逆朝廣場中央的蘇季揮了揮手。
蘇季並沒有看見。
此時,他正與姜玄四目相對。
姜玄已將蘇季身上的變化盡收眼底,臉上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閉關(guān)數(shù)月,姜玄渾然不知蘇季其間都經(jīng)歷了什麼,更無法想象此時青銅面具後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他盯著青銅面具上的兩個深邃的空洞,緩緩說道:
“想不到,你居然有本事登上這裡。”
“我說過,我會回來。”
蘇季目中鋒芒如劍,語氣卻異常平淡。語一出口,人們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他身上,每個人都知道敢用這種語氣和姜玄說話的人,世上肯定不會超過三個。
姜玄微微闔目,道:“你來幾次,本尊就殺你幾次,直到你滿意爲(wèi)止。”
語罷,姜玄用指甲憑空劃開一道縫隙,從裡面緩緩抽出一根翠綠的蛇頭柺杖。
此時,屋檐上的四臂賭鬼和雙頭神將同時嘿嘿一笑,露出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獨目醫(yī)仙盯著蛇頭柺杖,目光閃爍,但沒有說什麼。
沐靈雨秀美緊蹙,心頭百感交集。她知道蘇季的鴻鈞鈴對人無效,而姜玄有柳仙蛇杖作爲(wèi)法器,只憑這一點就已經(jīng)佔盡上風(fēng)。可是她現(xiàn)在全身被束縛,連嘴也被拂塵纏住,完全無法發(fā)出聲音。
黎如魅瞄了她一眼,慢慢俯下身子。
黃眉道人陡然一驚,失聲道:“墨夫人!你要做什麼?”
黎如魅嫣然一笑,嬌聲道:“誰輸誰贏,你都一樣收錢,不是麼?”
黃眉道人眼珠子一轉(zhuǎn),諂媚地笑道:“旋靈閣主能贏固然最好。不過我們現(xiàn)在出手相助,若他輸了,姜玄豈會善罷甘休?”
沒等他說完,黎如魅已用指甲輕輕一劃,沐靈雨手上的束縛瞬間解開。
剎那間,沐靈雨單手結(jié)成印契,青銅佩劍旋即消失。
一道白光破空疾閃而過,蘇季面前一把青銅劍墜落。劍鋒斜插入地,掀起一片塵埃。
蘇季望著那把劍。那是母親曾經(jīng)的配劍。
他想起三十六年前,由於這把劍是破魔利器,剛好剋制姜玄召喚的巨蛇,使得姜玄敗在這把劍下。
然而,現(xiàn)在姜玄手中的蛇頭柺杖赫然是用“柳仙蛇奴”鑄就的“柳仙蛇杖”。
柳仙蛇杖的鍛造工藝慘絕人寰,需要把活人變成半人半蛇的柳仙蛇奴,用它們?nèi)馍硌T而成。柳仙蛇奴的數(shù)量越多,鍛造時間越短,像這般短短幾月煉成,根本無法想象要犧牲多少無辜的生命。
蘇季盯著姜玄手中的腥氣瀰漫的柳仙蛇杖,臉色黯然下來,低聲道:
“你早已不是過去的你……”
姜玄哼了一聲,道:“你又瞭解我多少?”
“三十六年前,你是誅殺暴君周厲王的英雄。那時的你,至少不像現(xiàn)在這般視人如草芥。你不願將人化爲(wèi)蛇奴,還說過人乃萬物之靈之類的話。而且……過去的你在大火中救過我的性命。”
姜玄冷笑道:“我不記得說過那樣的話。至於救你只是那天心血來潮罷了。今天我就要心血來潮地殺了你。”
蘇季嘆道:“這麼多年,你難道從未有過一刻悔悟?”
“哈哈哈!該悔悟的人竟然是我?”姜玄凹陷的雙目猶如深淵,閃動著幽暗的微光,低頭苦笑道:“到底是誰成就現(xiàn)在的我?你們這些虛僞的周人藉助我們西域人取得天下後,便將我們放逐苦寒之地,屢屢進(jìn)犯,奪人妻室,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道義?還記得我之前問你的問題嗎?原諒你的仇人,你做得到嗎?若做不到,你憑什麼要我忘記國破家亡的血仇?”
姜玄他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說話,但渾身散發(fā)的怨氣,卻能讓遠(yuǎn)在數(shù)丈外的人們都感到不寒而慄。
蘇季淡淡地說:“我今天來不是爲(wèi)了什麼道義。我只知道如果讓你得償所願,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因你而死!”
語聲中,蘇季緩緩拔出青銅劍。劍身紫氣纏繞,腳下的草地迅速枯萎……
蒼穹之上,風(fēng)雲(yún)涌動。
兩道身影於蓬萊之巔對峙而立,凌厲的視線交匯一處,隱隱的殺意瀰漫開來。
姜玄臉色一沉,持杖的手微微握緊,腳下旋即踏出幾道深深的裂縫,周身瀰漫的血霧如萬鈞巨浪席捲而出!
“廢話少說,出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