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蘇坐在弘緒身前，又思量了許久，眼見著太陽即將下山，昏黃的落日從窗牖外頭照射進來，稀疏地落在弘緒身上，襯托得他越發虛弱。她終於想通了，既是主子命令，也只好如此，伸手卡在弘緒的脖子上，垂淚道，“莫要怪奴婢狠心，每縫今日，奴婢定會給小阿哥燒紙祈福。”

這一用力，弘緒本就微弱的呼吸很快便停止，最後滿能漲得通紅，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

不知怎如此的巧，這個時候蘇培盛從外面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見金蘇如此，立即喊道，“金蘇姑姑這是做什麼？”

蘇培盛大步向前，走到搖椅前見小阿哥面色不對勁兒，立即伸手拭了拭他的呼吸，卻爲時已晚。他不由擡頭驚愕地望著金蘇，“咱家本是來通知年皇貴妃，宮中已尋得一位有把握治好此病的小藥童，沒想到……”他本以爲是一場誤會，卻見金蘇立即跪了地，低低地垂著頭，“都是奴婢一手造成小阿哥的死亡，與主子無關，是奴婢見小阿哥無好轉，又傳染無數，所以才狠心對小阿哥下手。”

“是你？”蘇培盛本以爲小阿哥是因病暴斃，雖然剛巧撞見方纔那一幕，卻不曾想是金蘇對小阿哥下的手。這事立即傳到太后與皇上耳裡，皇上並沒有前來景仁宮，而是將金蘇傳召至乾清宮書房。

整個大殿四下肅靜，靜得讓金蘇心裡發麻。她聽得蘇公公說已經尋得一位有把握治癒小阿哥疾病的人，心裡是悔恨極了，若是自己晚一步下手，就不會害弘緒喪命。

胤禛陰冷地睨著跪伏在地的金蘇，半餉不說話，早已被她的行徑氣得一臉陰霾。

烏喇那拉氏坐在偏座上，見胤禛半餉不語，不由朝殿下詢問道，“你爲何要害弘緒性命，可有什麼人指使你如此行徑？”

金蘇早已將生死置之身外，跪伏在地，只道，“是奴婢害死小阿哥，沒有任何人指使。奴婢見小阿哥一直沒有好轉，而且病得越發嚴重，又害宮人無數人傳染此病，不想再侍候小阿哥，怕自己也受到傳染，所以才一把捂死了小阿哥。”

沒過一

會，太醫傳來消息，弘緒果然是死於窒息，而非本身的疾病。

烏喇那拉氏哪肯相信金蘇所言，又道，“你一個小小掌事宮女，怎有這麼大的膽子殺害皇嗣，難道就沒有人指使你嗎？”

金蘇一口咬定道，“當真是奴婢一人所爲，奴婢日夜侍候小阿哥，雖然沒有染上疾病，可是親眼所見奶媽、宮女、太監都染了相同的疾病，因此暴斃，心裡害怕自己也被禍及，所以才痛下殺手。”

胤禛胸口鬱結惡氣，那惡氣四下竄動，似要將他的衣衫給撐裂了，“拖出去，明日午後斬首示衆。”

宮人將金蘇拖走後，烏喇那拉氏側頭望著一臉怒氣的胤禛，不由安慰道，“皇上節哀，弘緒已經去了，且讓他安息吧。臣妾會找個道士好好替弘緒超渡，並讓弘緒厚葬皇陵。只是……”

胤禛撫著額頭，痛心疾首，一言不發。

烏喇那拉氏又道，“只是金蘇一個小小的掌事宮女，怎敢如此大膽殺害弘緒。本宮怕就怕她是受人指使，不如皇上將此事交由臣妾處理，看能否查會什麼端倪。若是有人暗中指使，斷然不能讓她繼續在後宮興風作浪。”

胤禛低沉地迴應道，“皇后想去查，便去查吧，若真是有人背後指使這奴婢，朕決不輕饒。”

烏喇那拉氏的眼角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意，心想年月荷此次是死定了，她不僅弒殺皇子，更以假皇子禍亂後宮正統血脈。這一次金蘇若是肯挺身作癥，就是她爲弘輝報仇的最佳時機。

夜裡，烏喇那拉氏前往內務府，前所有人都摒退，獨獨留下佩兒一人。金蘇在內務府本已是受過一番拷問，眼見突然有人替她梳理妝容，而且命她去見一個人，心裡便知道一定是皇后。

見到烏喇那拉氏時，金蘇並沒有任何驚愕，而是十分鎮定地望了她一眼，“皇后果然還是來了。”她已經是將死之人，所謂的屈卑貴jian在她眼裡也再不重要。

佩兒立即喝斥，“見了皇后還不跪下。”

金蘇嘴角劃過一絲冷笑，卻並沒有下跪之意。這些所謂的主子，

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一個個勾心鬥角耍盡手段，害他們這些奴婢也跟著喪盡天良，否則她金蘇怎會做這麼多傷天害理之事。如今皇帝要砍她的頭，那也是她活該。

烏喇那拉氏示意佩兒噤聲，並賜了金蘇入座。

金蘇卻駐足原地，“奴婢是何等身分，怎敢與皇后一同入座。”

烏喇那拉氏並不強求，而是笑意盈然道，“考慮清楚了嗎，如果你願意供出年氏的罪行，交待清楚她是如何將巧鳳帶進宮並生下弘緒，本宮願意救你一命。”

金蘇卻道，“奴婢這是死有餘辜，不需要皇后出手相救。”她良心不安，這些年跟著主子做盡壞事，也是時候遭到報應了。死便死，可是一想到家中孤苦無依的母親，就自責不已，她還沒有盡孝道，還想著出宮後好好照顧母親幾年。

烏喇那拉氏並不計較她如此強硬的態度，反而胸有成竹地笑了，遞給佩兒一個眼色，佩兒立即會意，很快將一個年過六旬的婦人帶到金蘇面前。

金蘇見了，立即撲過去將金旬老婦摟在懷裡，“娘……”

那婦人眼睛瞎了，看不見自己的女兒，卻聽著這熟悉的聲音，面上立即有了溫馨的笑容。那皺紋滿布的臉上，瞬間多了許多幸福與滿足，卻無法掩去她經歷的滄桑歲月。金蘇在宮中侍候主子，也有十餘年了，無法想象十餘年不見母親，母親已經是如此蒼老模樣。她擡了頭癡癡地望著母親，忽而發現她眼神不好，急忙詢問，“娘，你的眼睛是怎麼了？”

佩兒正要上前打斷二人，卻被烏喇那拉氏制止，“且讓他們母女好好聚一聚。”她心裡冷哼，讓金蘇與這婦人呆的時間越久，金蘇越有可能答應她的條件。

婦人擡起枯瘦如柴的手，一手撫在金蘇臉上，一手握緊她，溫和地笑道，“娘沒事，娘這眼睛前幾年瞎了。”

“那你這幾年是如何過的？”金蘇眼裡立即有了淚，瞬間潸然淚下。婦人只道，“娘識得路，又有你嬸照顧。你不是每年都會往家裡寄銀子嗎，你嬸都給娘換成糧食和衣物。娘吃得飽，穿得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