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回來了。我有老太太的地址,但老太太很低調(diào)的,一般人輕易找不到她的。真心做善事的人,都是很低調(diào)的。”茵媛是孤兒,老太太在她十歲那年收養(yǎng)了她,將她帶去了夏威夷。趙老太太是位神秘的富孀,四十五歲那年才生下了唯一的女兒。豈料天有不測風雲(yún),女兒生下第一年,五十歲的丈夫得了癌癥,數(shù)月之間就去世了。這且不算,女兒兩歲那年,剛會走路,她帶著女兒去公園玩,可因爲人多,摩肩接踵的,回來的路上,她竟將女兒弄丟了。
趙至鳳老太太多方打聽尋找,可還是找不到女兒的下落。她無心打理丈夫留下的龐大家業(yè)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終日以淚洗面。她是個要強的人,但丈夫剛?cè)ナ溃畠河质й櫫耍娴臎]有再活下去的勇氣了!一時之間,衆(zhòng)多老友過來紛紛勸她。趙至鳳熬著活了下來,她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和女兒團聚。她一面仍不放棄尋找,一面收養(yǎng)了許多失去父母沒有依靠的孤女,資助她們的學業(yè),行諸如此類的善事。趙老太太的丈夫在世時,爲了積累人生第一桶金,在白道和黑道之間遊走,迅速積累起財富,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自願不自願地做過一些惡事。
趙老太太該信佛後,深夜回想,便總認爲這是報應,是菩薩給她的懲罰。從此更兢兢業(yè)業(yè)更低調(diào)地行善。二十幾年裡,老太太捐助過的人,少說也有數(shù)百人。受過她恩惠的人,想要尋找她,總是不那麼容易。茵媛因是從小兒老太太就收養(yǎng)的,算是老太太的養(yǎng)女,小時老太太是她的監(jiān)護人。因此不算此例。
“茵媛呀,你真的決定回來啦?”慧中還是關(guān)切問。
“是呀。我學的會計金融,打算在虞城開一家涉外會計師事務所,也算學以致用。對了,你在唐家,呆得怎樣了?你沒有露餡吧?”茵媛真正關(guān)心的就是這個。
“呃,沒有,我好著呢!”慧中就是這樣一個人,越是心裡在乎的人,就越不想讓她們爲她擔心。
“真的嗎?你呀——實在不行,你就離開!你擅長涉外法律,我要開了事務所,你可以來幫我呀,咱們一起合作!”
“呵呵——謝謝你了!等我走投無路之時,我一定會來投靠你的!但我現(xiàn)在真的很好,請相信我!”慧中說的滴水不漏。
茵媛聽了,也毫無辦法。她便嘆口氣道:“行啦,我要登機了。待我回了虞城,你來接我呀!”
“好的,一言爲定。”
茵媛掛了電話,提著行李,往登機口走去。二十分鐘後,她已經(jīng)上了飛機。拿著登機號,她坐在後排臨窗的位置上。一個空中乘務員過來,問她要不要咖啡,她笑著搖搖頭。這時,她身邊忽然想起一個溫和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男人用英語流利地道:“我要一杯咖啡,不加糖的。”
茵媛真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好聽之極。因此,當空中乘務員將咖啡遞給這個男人時,她不禁多望了一眼。這是一個東方人。男人面容俊朗英挺,身穿亞麻色休閒服,看起來兼具成熟優(yōu)雅的魅力。
茵媛忽想認識他。回到故地虞城,茵媛的心情非常之好,雖然父母均不在了,但從此可以常去看望趙老太太和好友慧中,也是極好的事。“您好,請問您是中國人嗎?”茵媛用英語禮貌問。唐斐年見隔座有一個年輕的女人詢問他,知道不回答也是失禮,他微微一笑,就道:“小姐,我是中國人。”
唐斐年的中國話很英語而言,更動聽。茵媛見他說是中國人,心裡更爲高興,她自我介紹道:“我也是中國人。”
“是嗎?那真的巧了。”唐斐年微微頷首。
“先生,這是舊金山返回虞城的航班,您的家就是虞城嗎?您是虞城人?”不知爲何,茵媛只想和唐斐年多說幾句話。她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有一股魔力,僅僅聽著他的聲音,就令人心情大好。
“不錯。您呢?”唐斐年邊喝著咖啡,邊輕輕詢問。
“我的老家也是虞城。如此說來,咱們是老鄉(xiāng)了。”茵媛說著,便朝唐斐年淡淡一笑。
“嗯。虞城現(xiàn)在也算是大城市了。我知道,在舊金山,有許多來自虞城的華僑和移民。”
“您在虞城,是從事什麼職業(yè)的?”雖然茵媛知道,問詢一個陌生人的職業(yè),是不禮貌的行爲,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知道更多。這個飛機上偶遇的男人,真的讓她第一眼見了,就十分順眼。唐斐年吸引茵媛的,並非是他英俊的面容,而是他不經(jīng)意之間自然流露出的尊貴優(yōu)雅氣息。
茵媛比慧中小一歲,她在夏威夷談過兩次不算長的戀愛。那兩個小夥子,一是夏威夷的華裔,一是華裔和白人的混血。茵媛自詡自己對戀愛也投入,只是也不知何故,到了最後總是分手收場。一次,她問起緣由,混血小夥告訴她:“媛,你知道嗎?你太保守了,和你在一起,我只感到沉悶。真的,我想我們不是那麼合適。”
茵媛聽了,也就明白了。十歲之前,她一直呆在中國。夏威夷中西風混雜,各色人種都有,非常開放。她想:或許是自己身上固有的中國式的拘謹,阻擋了她和混血男友的進一步發(fā)展。混血男友的祖父是中國人,到了他這一代,早已不會說中文。她想:如果以後要想結(jié)婚的話,不如還是回國找一個正宗的中國人好了。
“我是個商人。”唐斐年淡淡告訴她。他有些疲倦,說完了就閉了眼,打算休息一會。但茵媛卻很有興意,她忽視了男人的面部表情,微笑著也告訴他:“我是名會計師。”
唐斐年聽了,就點了點頭。他抱歉對茵媛道:“我想休息一會。”
茵媛一聽,也就頓時明白唐斐年的意思。她的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並非有意。”
唐斐年想著,還有數(shù)個小叔,他就要返回虞城了。雖然人在美國,但他的心裡,一直牽掛著慧中。這種感情真的很奇怪,忙時也不一定就想起,但靜下心來,便會發(fā)現(xiàn)她一直駐留心底,並未忘記。
僅僅在美國呆了兩天,唐斐年就品嚐出了相思之苦。他心裡奇怪,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慧中的?想了又想,他還是搖頭。潤物細無聲,感情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等他發(fā)覺不妥到時候,已經(jīng)深陷其中了。他苦笑了笑,心裡再次想起那個吉普賽男人的話,莫非,沈慧中真的是他的情劫?
十個小時後,飛機徐徐降落在虞城機場。就要下飛機了,茵媛不想和這個男人失去聯(lián)繫,她再一次大膽問:“可以問一下您的姓名嗎?”
唐斐年聽了,顯然有些意外。他頓了頓,還是決定告訴她:“我姓唐,名斐年。”
茵媛趕緊就接著道:“我叫宋茵媛。”
唐斐年聽了,就禮節(jié)性地點點頭,向她微微笑了一笑,就離開了座位。
看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茵媛不禁惱恨自己來。一個名字哪裡就夠?虞城畢竟這樣大!早知如此,就該他問他要個名片什麼的!哎!
半小時後,茵媛拖著笨重的行李,出了機場大廳。她給慧中打起電話。“慧中,我茵媛呀,我已經(jīng)到虞城了!”十幾年未回虞城,看著機場附近高大新穎的建築,只令她的心裡,感慨不已。她在虞城還有一處父母留給她的老房子,那地方就在半坡街附近。近鄉(xiāng)情更怯,她不知這十幾年過去,半坡街到底是怎樣的街容了!
“茵媛,你現(xiàn)在就在機場嗎?”知道好友已下飛機,慧中也激動不已。
“是的,你來接我嗎?”
“好的,我馬上來。你是要住賓館,還是我?guī)湍懵?lián)繫一所住處?”
“不用,都不用。半坡街,有我父母的一間老房子,我就去那裡住。過幾天就去公墓拜祭拜祭父母。”茵媛說著,就嘆了口氣。
“哦,這樣呀!可是你確定方便嗎?不方便的話,還是我?guī)湍阕鈧€高檔的公寓吧。”
茵媛聽了,卻又問慧中:“對了,半坡街沒有拆遷吧,還是原來的老樣子吧。”
慧中就道:“沒有,半坡街還是老樣子。”
茵媛聽了,就放心了,她舒了口氣,說道:“我知道現(xiàn)在的虞城很發(fā)達,但我還是喜歡老街原來的樣子。古舊寂靜的街道,悠長悠長的巷子,天一下雨,那雨水滴在磚石上,會發(fā)出好聽的聲響。”一聊起伴她走過十年的半坡街,茵媛這話就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