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戴在傾玖左手無名指位置的戒指，雲以晏又豈會陌生？
猶記得那一日，他準備好了所有的禮品，帶著戒指盒，懷揣著必娶她的堅定決心，登門拜訪。
一切，都如此記憶尤新，彷彿近在眼前。
“我家這閨女在學校裡肯定是讓雲教授你沒少操心，還希望老師別跟她一般計較。”
知道他是傾玖的碩導，傾老爹如同每一個被老師家訪的家長，嚴陣以待，整個人都彷彿渾身緊繃溲，
殊不知，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那個泰山崩於前依舊能沉穩如故的男人，彼時的他坐在沙發上，和他的心情又是何其相似？生平第一次，緊張得不成樣子，卻還是得維持住那淡然的表情。
他謙和一笑：“傾老爹您說笑了，傾玖的學習能力有目共睹，而且現在大學裡頭可不比小學初中，靠的都是學生自己，我可操不了她的心……”
論學業，傾玖當初能從一個英語專業的拔尖人士爲了追何瑾朔而轉投法學懷抱，爲了將法學融會貫通，付出的艱辛與努力超過了同一屆學生不知道多少恧。
即使後來她和何瑾朔分道揚鑣，她考研的課程依舊選擇了法學。
他自然清楚，她依舊那麼努力地想要學法學是爲了什麼。
再者說，對於他和傾玖的關係，他也只是剛剛纔知道他是傾玖的導師，從未聽傾玖說過兩人在戀愛，在登門之前，他也絲毫不知道兩人的交往已經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傾玖有些後悔答應那羣人來拍什麼師母的照片，包間裡有好幾個女的，這個所謂的賭局她是輸了，回去自然是免不了被他們坑錢了。
對小學老師尚且如此，何況是大學裡頭的碩導？
不是說服學生，而是企圖說服學生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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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還是想要搏一搏。
重點是，他看到了什麼？
可惜的是，覽盡了何瑾朔之後，她對其他男人真的是提不出任何興致。
想起還在他教師公寓的牀上睡得正酣的傾玖，雲以晏啞然失笑：“還沒來得急和她商量。”
“以晏，那我就這樣喚你一聲。我想問你一句，你今兒個來找我，有跟我家丫頭商量過嗎？”
雲以晏原本不想來的，陌陌告訴他傾玖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恰巧傾玖又預約了他的門診他卻因有事錯過了。
“雲教授，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我不能接受我的女兒師生戀。所以，請允許我這個大山裡出來的老骨頭思想古板，我不願意讓別人認爲我閨女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因爲靠著她男人是學校老師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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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次，他是萬萬不想再錯過爲她看診的機會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這個戒指被傾老爹收了起來，而傾老爹既然違約了，怎麼可能還會將戒指給她？
何瑾朔面色寡淡地瞧了一眼對面的雲以晏，俊臉上露出一抹春風拂面的笑：“雲教授，我家傾玖當媽太不稱職了，將兒子一個人丟在家也不知道陪著他，我現在就將人給領回去，打擾你和你同事們聚會了。”
“伯父不用這麼客氣，叫我以晏就可以了。”這個向來雲淡風輕的男人，難得的，手心裡竟起了一層汗意，“伯父，我今天來不是以老師的身份而來，而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前來。我是來向您提親的。”
匆匆被拉去一個包廂，他萬萬都想不到會看到傾玖。
對面的男人只是靜靜地站著，便帶給她強大的存在感。
可他，卻註定不能接受他的這份認真。
經歷過何瑾朔的挫折，能有這麼一個優秀的男人願意娶自己的女兒，他自然是歡喜的。可他，也不得不警告自己，人言可畏。
“我明明將陌陌送到……”送到老爹那裡去了……
醫生這份工作，除了累就是累，除了忙就是忙，生活單調乏味，接觸最多的，就是血腥。內科倒是還好，外科的話，面對生老病死，彷彿早就成了家常便飯，病患家屬罵醫生麻木不仁，可有時候，環境所迫，沒有麻木不仁的一面，一次次面臨死亡，那他們崩潰的次數迭次累加。連這樣的硬性心理素質都不過關，又怎能擔得起穩定自己的情緒沉穩爲其操刀的責任？
心底那抹突然而至的期待，竟是如此之深。
大婚當天甚至還到處都找不到，最終還是老爹讓陌陌匆匆地送上臺來的。
最重要的是……
“你……你戴上它了？”
傾玖有些莫名，對於這份接觸，倒也沒有太多牴觸：“雲教授是糊塗了吧？我結婚了，戴戒指不是很正常嗎？”
不就是何瑾朔訂做的嗎？
雲以晏卻突然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攫取住傾玖的左手。修長的手指撫觸著上頭的婚戒：“這戒指，你爲什麼會戴上？”
如果雲以晏不是太瞭解她的性子，當真是要以爲她在故意讓他知難而退了。
男女兩款的婚戒，素色簡樸，可卻是真真切切地花費了心思。上頭那寓意深刻的“9”，饒是傾光宗這二十幾年來見慣了大風大浪，還是不得不說被感動了一把。
“提……提親？你……你向我提親？”
幾步上前，他的目光如炬，瞧見傾玖被雲以晏握著的手，緊繃的俊臉有些難看，動作極爲自然地擠/入兩人之間，將雲以晏的手給拂開，便是要將傾玖給拉走。
傾玖也聽話，其實大多數時候都不需要他操心，早早地當家，早早地成長。
傾光宗見雲以晏都如此說了，也就緩和了一下之前的拘束。倒是他瞧著那被放置在小幾上的大包小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應該是我這個學生家長上門拜訪纔對，居然還勞煩老師親自上門，實在是不敢當。而且還給我這個老頭子送了禮物，我更加是受不起了……”
何瑾朔一身休閒襯衫，釦子解開了兩粒。
那枚戒指，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這是她手底下第一次出現上了手術檯都沒能力救下的病人，一些不用值晚班的醫生爲了盡同事之誼，自發組織K歌希望她好好放鬆下不要想太多。
雲以晏自然是明白作爲一個父親的不易。
他手下帶的一位女醫生接手的車禍患者因鋼筋戳穿腹部，做手術時大出血而死亡。
之前還在電話裡頭讓她在同學們面前難堪的男人，突然就出現在了同學聚會上，且一臉興師問罪地前來。
他看到她無名指的位置，戴著一枚戒指。
深邃的眼緊緊地鎖視住她的，那裡頭，分明有什麼呼嘯著奔涌而出，叫囂著想要質問她，既然嫁給何瑾朔了，爲何還願意戴他送給她的婚戒。
“伯父，如果你擔心我的態度，那請你收下這個，我的父母離異不能親自上門，可我對傾玖絕對是認真的。”
世上獨二的兩枚刻著“9”的素戒，專門爲她打造的戒指，他又怎麼可能會忘記？
“戒指我可以收下，如果有那麼一日你不是她老師，如果你願意等到她畢業，那我絕對不會再阻攔。”
戒指是早就訂製好了的，一早趁著傾玖還沒醒他便用手指測試著她的無名指，到門店讓人按照大小修改了戒圈。
傾光宗卻已經一臉誠懇地說道：“雲教授，你的學歷這麼高，在國外也有著自己的成就。我這把老骨頭求你就放棄我家閨女吧。”
他聽在耳中，能不詫異能不震驚嗎？
包間的金屬門突然被打開，逆光中一道暗影走了進來。
對於雲以晏突如其來的發問，其實傾玖完全就是沒明白過來，只當他是質問他何故突闖他們包間。
傾光宗能做出那樣大的讓步，其實也間接地證明了他對雲以晏的滿意。
這提親，哪兒有單單男方一個人出現，家裡連個長輩都不出馬的？還有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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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雲以晏完全是失態了。
包廂內，這是屬於醫院的一幫醫生。
這戒指的來歷？
“傾玖，有你這麼做媽的嗎？將兒子隨手丟在家裡頭自個兒跑來參加同學聚會？”門口，突兀的男性聲音插/入，直接打斷傾玖的回答。
傾玖欲解釋，豈料後者卻完全不給她這個機會。
傾光宗更加是不敢怠慢，生恐說錯半個字便影響自個兒閨女的學業。
有些人，向來都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度他人，向來都喜歡將一星半點的風吹草低見牛羊都擴大化。沒有的事能吹成有，有的事更能吹得整個城市的人都知道。尤其是現在網絡這麼發達，一個互聯網，早就將世界變成了坦途。
如今，看到素戒上的“9”，她名字的諧音，讓他明白，眼前的這個想要娶自己女兒的男人，確實是認真的。
也難怪傾光宗會難以置信甚至是激動得有些口吃。
大山裡的人，娃子想要上學都近乎成爲奢望。
“雲……雲教授，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不打擾你們happy.”
“那你知道這戒指的來歷嗎？”清潤的嗓音，帶著醇厚的磁性。
那張之前還擺滿了忐忑與不安的老臉，在聽聞他的話後，竟是大張著嘴，整個人都彷彿已經魂離出去。
可謂一石驚起千層浪。
可家長不同於學生，學生在觀念裡，即使再冥頑不靈，也還是在一定程度上願意接受老師的管束的。家長則爲了自己的孩子，有著各種各樣不同的顧慮。
政策好了之後，依舊有好些孩子爲了貼補家用放棄讀書早早地打工掙錢。作爲家長，對於學校，對於老師，那是絕對抱著崇敬與敬仰的態度的，甚至還滿是憧憬。
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已經嫁給了何瑾朔的傾玖，會戴上他送給她的戒指。
只不過他從沒想到，傾光宗會後悔這個約定。
那是雲以晏此生上過的一堂最艱難的課程。
二十多年的人生，那是雲以晏最大的失敗，遭遇的最大滑鐵盧。
老伴走得早，這麼多年是他一手將傾玖拉扯長大的。
所以，他纔來到這座有她的城市，以著那般的方式出現在她的世界中……
阮卿悠曾說：“給我們這批研一新生上課的基本都是老古董老教授，能有這麼顏值高的年輕教授飽飽眼福，哪個還敢在課堂上睡覺？有美男不看是傻瓜！”
其實傾光宗的心思很簡單。
只不過她得去參加同學會，發短信告訴他無法去醫院了。
隨著時代的進步，伴隨著生活水平的不斷提升，人心也總是參雜著各種各樣的揣測。
面前的男人，身姿頎長。在傾玖的印象中，他唯有站在講臺上上課時纔會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眼，清冷中彷彿帶著看盡一切的力量，讓人不敢在他的課堂上懈怠。
他可以說，除了他，也就只有雲媽是將她給疼到了心尖兒上。
其實，這何嘗不是一個通情達理的父親？何嘗不是一個全身心爲女兒著想的父親？
一旦傾玖和他在一起，那她之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估計都會被冠上“靠關係”的惡名。那她的整個人生，就會被徹底毀了。
他自然是同意。
而他也從沒想到過，他會忍痛同意傾光宗的違約……甚至做出此生再也不會見傾玖的承諾。
手上，是屬於他的溫暖。
同樣都如臨大敵的兩個男人，都有著自己內心的緊張。
也只有在所有人在場的情況下，他纔敢默默地感受著她的存在，默默地匆匆幾眼。
忘記了所有對自己的警告，忘記了所有對她保持距離的自省，他走上前，想問什麼，最終卻只是一瞬不瞬地瞧著她手上的戒指。
他這才脫下那一身白大褂，陪著這些年輕人放鬆。
而他沒想到，他回到包廂後，她竟會來敲開他們這邊的包廂門，手上的手機拍下照片。可那卻不是重點。
所以那會兒不管阮卿悠如何勸說她要大膽往前看，要如何用眼神調/戲年輕教授，她都只是在旁邊左耳進右耳出。
這番話，傾光宗震驚良久。
四目相對，兩雙同樣諱莫如深的雙眼閃現著光芒，深沉，犀利，探究，挑釁。
雲以晏看著他剛剛還握著的那隻手被另一隻男性的手取代，眼中閃過一抹痛。
只是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選擇退守：“既然當媽的沒時間不能陪著他，你這個做人父親的就不會陪著他？非得大晚上出門將他一個人丟在家裡？”
修長的腿跨前一步，步伐落地，沉穩、淡定、從容，竟有種緊迫逼人的意味。
鏡片後的眼神，再不似閒雲無爭，執著得，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