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就這樣站在房前,站在烈日下,內心的悲涼讓師傅渾身發冷,他要在烈日下暴曬,曬走內心的涼意。師傅就這樣站著,經過了日正當空,來到了夕陽西斜。
眼見太陽即將落山,師傅才轉身走入房中,只見狼育仍跪在那裡緊抱著賀隱道長的軀體,連姿勢都未曾改變過。
“狼育,不要悲傷……”師傅本來準備了一堆安慰的話,像是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道長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之類的話,但一開口,卻只化作一句不要悲傷。
狼育不爲所動,師傅以爲狼育沒經過人類去世的場面,就對他說道:“賀隱道長離開這個世界了,他沒有了呼吸,也不會再有動作,他去另一個世界了……”
正當師傅要長篇大論的解釋人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狼育的話打斷了師傅,狼育說道:“我知...道...師傅...死了,我...小時候...經歷過。那一...年...狼...媽媽...躺...在我...面前...一動...不動,身體...逐漸...僵冷,我...拼...命的...呼喚,拼...命的...呼喚,她就...是...不...理我,我...害怕...極了,不...停的...嚎叫,不...停的...哭泣,狼...媽媽...就...是不...理我,以前...只...要我...一...嚎叫,她總...會...溫...柔的...舔著...我...的臉,用她...溫...暖的...手...撫摸...我的...身體……”狼育說著說著聲音開始變得嘶啞,眼淚也不停的落下。
師傅聽的傷心,眼中也泛起淚光,他努力抑制住悲傷的心情,開口對狼育說道:“我們還是讓道長入土爲安吧。”
由於天氣炎熱,道長的軀體如果不早點埋下,很快就會腐臭。狼育大概也想到了此點,於是起身抱起賀隱道長的身體,大概是跪的太久了,狼育的腳步有些不穩,他晃了幾下才站直身體。
狼育將賀隱道長的身體抱出房門的一瞬,一陣悲涼的狼嚎從狼育口中響起,那聲音悲傷至極,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和痛苦,師傅受到感染,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
狼育的嚎叫持續了好久,直到整個賀蘭山都響起狼嚎,好像羣狼暴動一般。
賀隱道長被狼育和師傅葬在了木屋後面的山坡上,沒有棺材,只是在下面鋪著賀隱道長的草蓆,上面蓋著賀隱道長的被子。墳頭上是一塊木頭碑,刻著“賀隱道長之墓”六個字。賀隱道長在世上生活了百年,到最後連他的真實姓名都無人知曉,也許這正是賀隱道長的追求吧。
狼育在賀隱道長的墳前跪了一夜,師傅也陪著守了一夜,當陽光再一次照耀大地,狼育終於站起身來,他又是一聲狼嘯,好像在和賀隱道長告別。
簡單的收拾了一些東西,狼育就跟著師傅下山了,師傅帶著狼育在山下的一個小集市買了些衣物,然後就直奔金陵而來。
師傅講到這裡對著我感嘆道:“如果不是我闖入了他們的生活,賀隱道長也不會那麼早就去世了。”
我直到這時才明白師傅爲何一直說臺語了,他怕說國語讓狼育聽到了想起賀隱道長而傷心。我對師傅說道:“師傅不必自責,賀隱道長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遇到了您,了卻了一樁心願,肯定會含笑九泉的。”
狼育見師傅一直對我滔滔不停的講著什麼,但是他聽不懂,狼育也不在意,只是轉動雙目觀看著屋內的擺設。這一路來師傅和狼育不作停留,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火車上度過,狼育見過的人倒是不少,但對我家中擺著的各種東西卻稀奇的很。
師傅終於開始用國語講話:“狼育,這位就是我的弟子漆雕龍,他比你大幾歲,你可以稱他兄長。”
狼育聽到師傅的介紹,馬上起身跳到地上,對我抱拳叫道:“兄長。”
我漆雕龍這輩子被人叫過“漆雕先生”、“小龍”、“龍哥”、“阿龍”,被叫“兄長”還是第一次,這個明顯帶有古代意味的稱呼聽起來有些彆扭。所以我對狼育說道:“你就叫我‘龍哥’吧,我叫你‘阿育’如何?”
狼育聽後說道:“全聽…龍哥…吩咐。”狼育倒是很機靈,已經叫上了。
“哈哈,狼育,以後你就住在小龍這裡,他會教你怎樣在社會上生存,這人世間可不比在山裡,處處都有危險,你要好好學著。”師傅見我和狼育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也很高興,馬上開始教導狼育。
“師傅,您老人家難得到徒兒這裡一次,今天我做您最喜歡吃的烤魚,您當年最喜歡吃我做的烤魚了。”我對師傅說道。
“好!我也很想念你做的烤魚,這些年來去過不少地方,也試過不少地方的烤魚,沒一個比的上你做的。”師傅開心的笑道。
我馬上開車出門去買魚,這些年來,我只有在過生日時纔會做烤魚,平時從未做過。我的生日只告訴過小喜,因此在衆多朋友中只有小喜吃過我做的烤魚。小喜曾無數次要我做烤魚給他吃,都被我拒絕了,因爲每次做烤魚我都會想起師傅。但今天不一樣了,今天就是爲師傅做烤魚,我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狀態,做出最美的味道。
我驅車來到魚市,這裡我只有每年過生日時纔來一次,這裡有一家的草魚質量非常好,因爲這家的草魚全是活蹦亂跳的,而且不同齡的都有。以前生日時只有我和小喜兩人吃,所以我只買兩冬齡的,大概七斤重的,但這次我要買個大點的,讓師傅吃個盡興,也讓狼育嚐嚐我的手藝。我讓老闆給我拿了一條五冬齡的草魚,足有十五斤重。
在驅車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邊有個商販在賣西瓜,想到家裡好像也沒有什麼水果,就準備買幾個西瓜回去。這家的賣的都是精心西瓜,個頭都不大,圓圓的擺在那裡很好看,大概是今天心情好的緣故,連西瓜都變得十分可愛。
老闆一看我接近,就滿臉熱情的開始吹噓起來:“我這西瓜絕對是全金陵最好的,都是自家種的,絕對的綠色,絕對甜,皮薄瓤多,而且還無籽……”都說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這位老闆用實際行動爲我演繹了這句古語。
可是老闆接下來的舉動卻令我不太開心了,事情是這樣的。
我挑了六個大小差不多的西瓜,老闆一算:“四十三塊錢,高高的秤。”說著還讓我看一下。
我一聽,多了,由於我出來匆忙,身上只帶了一張百元鈔票,剛纔買魚花掉了七十五元,現在兜裡只有二十五元了。我趕忙說道:“老闆,出來急沒帶那麼多錢,你給拿掉三個。”在我想來,六個差不多大小的西瓜四十三元,那三個也就是二十出頭,我剩下的二十五元應該夠付賬了。
老闆臉色稍有點難看,大概在腹誹我這開著跑車的人會沒錢?還出來急,出來急還有空到路邊買西瓜?老闆冷著臉拿下三個西瓜,再一稱:“三十塊錢,高高的秤。”
我一聽臉都綠了,三十塊,難道要我再拿掉一個?看著那三個圓圓的但不再可愛的西瓜,我突然心有所悟,指著那三隻被老闆拿下去的西瓜說道:“我要那三隻,四十三減去三十,應該是十三元對吧?”我說著就掏出錢,拿了一張十元的一張五元的遞過去。
老闆一聽臉也綠了,他尷尬的接過錢,把那三隻放在旁邊的西瓜包好遞給我,同時遞過來的還有兩個一元硬幣。
看著老闆那比西瓜皮還要綠的臉,我內心一陣快意,讓你黑心,自食其果了吧!我開車揚長而去,我知道賣瓜的老闆一定早就在心裡把我罵慘了,也許現在已經破口大罵了。
回到家後我將此事告訴師傅和狼育,師傅聽的哈哈大笑,狼育抱著西瓜正研究著,大概沒明白髮生了何事。
這一餐我耗費了極大的心力,做的非常精美,師傅吃的很開心,狼育也狼吞虎嚥,一條魚大部分都進了狼育的肚子。
當我們吃的盡興時,天色已黑了下來,我整理出客房,讓狼育在那裡休息,本來那間客房是我的好友魏曉喜的避風港,他每次闖禍不敢回家時都會來我這借宿。至於師傅,他當然是和我住在一起,我們師徒多年未見,可是有說不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