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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節 丁家老怪物的解析(下)

面對一衆晚輩的迷惑表情,老丁並未賣關子,而是徑直繼續道:“尋常外邦之人,無論契丹、黨項、吐蕃,還是滇南、佔婆、真臘,乃至還有東海、倭島諸地,到我朝之後,觀我治下之繁華,莫不舉止怪異,失之常態,失神者有之,狂妄者有之,忘鄉之輩比比皆是,之後更有戀棧不去者十之二三,如今這滎陽胡民巷乃至開封府驛館街衆生即爲明證!”

老丁這話也算旁徵博引,氣勢滔滔,內容很好理解,與座幾個雖是年輕,卻也見過世面,宋國非是鎖國之地,外來人什麼樣,他們自然心中有數,所以不過是懵懂的石坤,還是頗爲自傲的郭耀庭都無話可說,至於迎來送往開店爲業的丁四郎和爲官多年的何守清更不用提,前者的反應就是頗爲崇慕的看著自家老父愣神,後者則是下頜微收默默體會老人所言。

“而不遠處那些靈州人如何?”老丁的情緒有些高漲,反問了一句之後,自答道:“昔年老夫殺戮過甚,有佛門中人講禪與老夫,其間曾做兩句佛偈隱喻一種境界,老夫至今仍然清晰記得那兩句,‘擡眼血色彌,閉目萬物空’,那佛門中人稱之爲金剛境……”

宋自立國之日起,也對教門加以管束,卻限制不多,所以與座之人自然都有所接觸,老丁的話對他們來說並不難。

還是性子最燥的石坤冒出一句話來,“世伯,俺曾聽過金剛之名,莫非世伯以爲那靈州人皆有金剛之能?俺……”

他的下文沒能繼續下去,便被郭耀庭按了回去,後者卻沒開口,只是若有所思的揣摩著大堂內長者的話語。

老丁瞇著眼睛捋了捋鬍鬚,繼續道:“誠然,世間皆凡人,怎有金剛臨凡?靈州人當然不是金剛,但……老夫觀靈州諸人各個身披戾氣與血色,斷然不會有錯!關乎此話,石家大郎與郭家大郎,你二位白日裡與其比拼一場,想必深有體會……”

石坤臉上不忿之色頓時無了影蹤,郭耀庭臉上的自矜表情也沒了悠然。

何守清則趁機說道:“老大人所言半點不差,即便那位副使安……安提亞諾,雖然笑語相迎,但晚生仍能感覺到他並非賣弄口舌之輩……想必老大人也知晚生曾在邊州小縣任職,那時晚生曾遇山民械鬥鬧事,如若山民粗蠻兇戾好比土狼,今日空場所見靈州士卒……卻比山中虎熊更爲令人驚恐!”

聽了這話,老丁臉上的褶皺迅速變成了溝壑——先前的話語總算沒有白說,他輕輕拍了拍暖榻上的扶手,頗爲感嘆的說道:“何通判算是有心之人,不過……山中虎熊不過兇戾駭人,卻每每孤影獨行,絕無成羣出沒之能,靈州人兇悍之處堪比虎熊,更懂得戰陣配合,就比虎熊更爲險惡了……而且,更有令老夫詫異之處,不知你等可曾注意,不管是那位使團副使,還是某個無名小卒,他們身上除了戰場殺氣,還有……一些書卷氣?”

“父親,我想起一事……”丁四郎開口說道:“昨日靈州人入住之時,與櫃上交談之人除了那位副使,尚有幾名士卒,他們好像……都是識字的!今早,店中夥計也曾說過,那靈州士卒閒來無事時都會捧著一個本子寫寫畫畫……”

老丁與何守清同時愣住了,怎可能每人都識字?無論禁軍還是廂軍,太多的兵卒大字不識了,即便將門中人,也有很多不通文墨的。

石坤與郭耀庭更是長大了嘴巴,不知說何是好。

冷場了半響,才由年長的老丁打破沉默,“如此說來,老夫先前所言不但未曾誇張,反而有些小窺了靈州人……”

“丁兄,你所說可是當真?”何守清沒接老丁的感慨,反是問向了丁四郎。

“何通判不必疑惑,丁四雖是商賈,卻從無虛言!”丁四郎面色沉穩的答道。

“是了……”何守清恍然說道:“難怪適才老大人說靈州人迥異他人,如此能文能武之輩豈會尋常?只不知……只不知區區靈州該有多少此類精銳……”

話題至此,與座之人都有些意興索然,再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思,

悶了半響的郭耀庭打破僵局,衝著老丁做了一揖,開口問道:“靈州人如此……我等該如何應對?還請世伯指教。”

“唔?郭家大郎與靈州使團副使已戰誓在先,莫非想要反悔不成?”老丁瞪起了眼睛。

“晚輩不敢……不過……”被一個將門奢老瞪著眼睛訓斥可不是那麼好受的,即便自傲如郭耀庭者,也免不得有些踟躕。

再次拍了拍扶手,老丁悶喝道:“不過如何?擔心顏面有損?還是捨不得區區糧食?莫要忘了,靈州使團只派了十二人,都沒用半炷香的時間,就打趴了你等四十許人,而且毫髮無傷!”

郭耀庭頓時啞然。

被惹起了怒氣的老丁並未停歇,繼續說道:“別忘了白日時,靈州人與你兩家勝負戰並未全力出手,否則刀子不是拍在爾等身上,而是砍在身上,你二人焉能有命在?若是違背信諾,惹怒了靈州人,用何物來填補彼等怒火?用人命乎?十二人無損戰敗四十餘人,四百人全力出手,需要填築多少人命?兩千,三千,還是一萬?”

連串的低喝聲從看透世情的老丁口中迸發出來,別具一番震撼心靈的效果。

被一個耄耋老翁開口呵斥,石郭兩人完全沒了說話的勇氣,連未被牽涉到的何守清也熄滅了暗藏的各種心思,這場夜談不說是徹底冷場,也再沒了繼續下去的動力。

好在行事‘百無禁忌’的老丁並無太多私心,呵斥之後又隨意安撫幾句,便以年邁體乏爲由讓兒子替自己送客,結束了這場讓人控制不住情緒的會談。

但是,人走了,茶涼了,老丁卻沒有回自己的睡房休息,而是一個人瞇著眼睛悶坐在暖榻上思緒連綿。

丁四郎送走客人之後,返回大堂,本以爲老父已經睡去的他,靜悄悄地坐在暖榻邊上半響,才輕輕地問道:“父親是擔心會出事嗎?”

緩緩睜開雙眼,掃量了一下發鬢已經有了斑駁的小兒子,老丁才略略搖頭說道:“不會的,戰亂沒那麼快到來……”

“父親是說……”丁四郎不解地看向老父。

“戰爭從來都不遠,有可能是亂民四起,也有可能是外敵入侵,朝堂上那些人……呵呵……”說了兩句,後面卻只有老丁無奈地苦笑。

“亂民?外敵?”丁四郎揣摩了一會兒,回道:“父親是說石郭兩家會違背信義,挑起爭鬥?還是靈州人會……”

“不……”看著小兒子不同於平常認真的神色,老丁解說道:“石郭兩家絕不敢違背信義,他們沒這個膽量,也沒有那份實力,將門子弟……呵……老夫憂心的是靈州人啊……”

“據說靈州人不過十數萬,且又遠居貧瘠之地,於我朝有何憂患?”丁四郎很不解,在他看來靈州使團確實非同一般,但對軍隊衆多的宋皇朝來說,很難構成威脅。

老丁稍稍坐直了身體,認真的說道:“四子,你知道本朝太祖代周而得天下,可知前朝世宗柴氏①如何得坐江山?柴氏原本茶商,得其舅丈郭威所命治檀州②,遂顯治軍治政之能,而後郭威病逝,才得以施展才華,你知他初始兵力幾何?不過萬餘人耳,之後不過五年,便席捲北方,更連勝契丹,那時契丹亦兵多將廣,又能如何?”

丁四郎聽老父毫無避諱的談論往事,卻不知如何接言,只得悶聲不發一言。

“那靈州使團諸人,各個兇悍英武,絕非尋常,雖僅有四百人,卻足以攪亂這滎陽城,甚或若有不妥,這京畿之地毫無山川阻隔,彼等卻有高壯精騎,誰人能擋?”老丁輕輕訴說道。

“周邊禁軍尚有數萬,怎能無人可擋?”丁四郎並不盲信,忍不住反駁道。

“呵……”老丁嗤笑了一聲,“四子,你不曾經歷殺場,莫要盲信人多勢衆之鬼話!兵貴精而不在多!老父若是少有三十年,手下有靈州使團般兵士一千,便足以攪亂京畿所有!信否?”

“這……”丁四郎知曉老父過往,半信半疑不知該怎也回覆,悶了幾息,卻只擠出一個字眼。

老丁也不強求,自顧自說道:“老父所慮卻不僅這靈州使團,而是遠在靈州那位羅開先,你該也聽過這個名字,試想能夠調校出如此精兵之人,怎會是尋常之輩?使團不過四百人,據聞靈州有兵丁四萬,即便並非各個精銳若此,僅半數近似,該是何等強悍?河西之地,誰人可擋?”

丁四郎也明白過來了,“父親是擔憂那靈州主將征服河西之後,大舉東進?”

“然也!”老丁欣慰的捋了捋鬍子,“靈州使團中漢胡兼半,所部之人卻言行合一,能有如此心智之人,怎會甘於平庸?他日若是東進,無人可擋,豈非又是一場生靈塗炭之慘禍?”

丁四郎轉了轉眼睛,“莫如……父親寫一道奏摺,兒子走一趟東京,遞送皇帝,交由朝中大閣評議,可否?”

“萬萬不可!”老丁搖了搖頭,“朝中大閣?呵,不過都是鼠目寸光之徒,若是寇萊公在朝,或可一試,他人,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輩!”

“那該如何是好……”丁四郎沒了注意,何況他不過區區客棧店東,這等軍國大事,從未有過接觸,哪裡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罷了……也不必急於一時。”老丁輕嘆一聲,“四子,近日你多關注靈州使團行事,切勿做出任何舉動,待春暖之後,若有餘暇,或可替爲父走一趟靈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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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前朝世宗柴氏,指周世宗柴榮。

②檀州,今河南濮陽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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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抱歉,這章又晚了點。感謝“冥翹兒”“卓”“冰山上的駭客”三位書友的微信紅包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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