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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_第三十八章 行走,在山間(一)

蘭鬱告訴葉清歡愈是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愈要冷靜耐心地等待機會的來臨。這次來上海,蘭鬱的行程安排得很滿,每天都得趕著出席各種重要的商業活動,但她在百忙之中依然掛記著葉清歡的事,抽空來到弄堂送給葉清歡許多國外的音樂書籍和CD。離開上海前,蘭鬱更特意交代葉清歡一定要等她回來,因爲再次來上海時,她將有重要的工作交給葉清歡來做。

於是,葉清歡邊打工,邊靜心等待蘭鬱那邊的消息。一個月後,謝老師的第二封信到了。這次,信封裡沒有寫著飄逸行草的詩行,而是夾著一張車票、一份地圖和一條便籤——

清歡:

如時間上方便,可放下世俗雜務,來貴州黔東南的大山中走走,感受滿目綠意,滌盪心靈塵埃,聆聽自然天籟,找尋一個全新的自己!

友:謝逸塵

葉清歡有些猶豫,對於正處於人生低谷的她來說,放下一切去遠方旅行,感受自然天籟,似乎有些太過奢侈了。但朵朵卻極力勸說葉清歡出去走走,這些天來葉清歡的遭遇朵朵全都看在眼裡,她知道葉清歡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苦痛掙扎,知道所謂的平靜淡然只是葉清歡刻意的僞裝;她擔心如果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真正釋放自己的出口,葉清歡將從此一蹶不振,再也走不出這段屈辱的日子,走不出那些世俗冰冷的目光。

思慮再三,葉清歡最終還是採納了朵朵的意見,帶著僅有的幾百元錢,踏上了通往貴州大山之路。一路上換了好幾種交通工具,幾經顛簸,葉清歡終於進入到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境內。離謝老師所在的黃平縣革家村寨越來越近了,葉清歡坐在一輛破舊大巴的靠窗位置,習習山風吹來,輕拂她的的髮絲,令她感到一種久未有過的愜意。窗外滿目翠綠,梯田、溪流、山莊、高山、峽谷,一一在眼前閃過。人如墜入雲霧之中,恍惚間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沒有過去也沒有了將來,只有那一刻的美好,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

村寨很安靜,以後羿傳人自居的革家人依然保持著原始古樸的生活習慣。男人們視弓箭如生命,女人則喜著蠟花衣,頭頂白色巾帽,配上鮮紅色的條飾,並在腦後垂著紅纓。帽檐在耳朵兩邊撐開,像戰時的頭盔;而頭頂上錐形的銀簪如后羿射日之箭,高高插在頭上的紅色圓盤上。

由於語言不通,葉清歡又費了老大的勁才找到冷屏山下謝老師支教的小學。走進這所位於大山深處的簡陋學校,孩子們的瑯瑯書聲伴著清晨小鳥歡快的鳴叫,叫醒了葉清歡在喧囂的都市裡漸漸變得麻木的耳朵。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終年潺潺地環繞著村莊。溪的兩邊,種著幾棵垂柳,那長長的柔軟的柳枝,隨風飄動著。婀娜的舞姿,是那麼美,那麼自然。有兩三枝特別長的,垂在水面上,畫著粼粼的波紋。當水鳥站在它的腰上歌唱時,流水也唱和著,發出悅耳的聲音……”

孩子們的普通話不是那麼標準,但聲音卻純淨得像金子一樣。葉清歡頓時覺得心裡某個地方有陽光照了進來,似乎不再那麼孤獨荒涼。

葉清歡走近破敗的教舍,透過爛了好幾塊玻璃的窗戶,她能清楚地看到教室裡面的情景——高矮不齊的桌椅,一羣孩子,睜著大大的充滿求知慾的眼睛看著黑板;而站在講臺上,笑吟吟看著孩子們的那個中年男人正是謝老師。與幾年前相比,現在的謝老師更清瘦一些,他穿一件簡單的深藍色襯衫,濃眉下那雙眼睛依然如昔日一樣明亮。他看著學生的樣子專注而溫柔,就像在打量一件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珍寶。霎時,葉清歡彷彿又回到了純真的學生時代,謝老師讓她站起來領讀英文課文時,也是這樣專注而溫柔地看著她,讓她覺得整顆心化成了一汪春水,風過留痕,微波盪漾。

“同學們,你們朗讀得真好?!敝x老師笑瞇瞇地望著這些孩子們,“下面誰能告訴我,作者在這段文字裡描寫了哪些景物?”

“清澈的小溪?!?

“柔軟的柳枝。

“粼粼的波光?!?

孩子們舉起小手,一個個搶著作答。

”還有會唱歌的小鳥!”一個大眼睛的紅衣女孩補充道。

“真聰明,大家都回答得好極了!”謝老師讚許地看著這羣可愛的天使,“那麼,你們覺得這段描寫美不美呢?”

“美!”孩子們在下面齊聲答道。

謝老師拿起粉筆,“刷刷”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微笑著向同學們進行講解道,“這篇文章的作者是我國當代著名女作家謝冰瑩,她在文中用優美的筆觸描寫了記憶中的故鄉景象。雖然謝冰瑩女士成年後遠離故鄉,四處漂泊,但故鄉美好的景物,以及故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望相助的生活,卻永遠印在了她的腦海中,令她一輩子也不能忘記?!敝x老師合上書,充滿深情地看著臺下那一雙雙純淨而熾熱的眼睛,“同學們,故鄉是一個人的根,一個人的魂。生活在這個世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而你們的故鄉就是這連綿起伏的大山,就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這裡的父老鄉親。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們是上天選中的幸運兒,因爲你們生長的這片土地實在太美好了,比書本中一切優美的詞彙合在一起還要美好。下面,就請你們告訴謝老師,你們愛不愛這片土地,愛不愛自己的故鄉?”

“愛!”稚嫩的童音在空曠的教室裡迴盪。

“謝老師知道,以後你們中的很多人會離開這裡,會走出大山,會進入繁華的都市,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謝老師非常期盼看到這一天。但謝老師同時希望,你們以後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故鄉,不要忘了生你們養你們的這片土地!你們做得到嗎?”

“做得到!”孩子們雖然還不是很理解謝老師話中的意思,但卻異口同聲地許下承諾。

“謝老師,你的故鄉是哪裡啊?”這時,一個黑皮膚的小男孩舉手站起來發問道。

“呵呵,我的故鄉啊,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謝老師微笑著說道。從葉清歡所站的位置看去,他的半邊側臉浸染在金色的陽光裡,像是一張溫暖的油畫,動人極了。

“謝老師,你的故鄉是什麼樣子的?”

“給我們講講你的故鄉吧?”

“是啊,講講吧!”臺下的孩子們嚷嚷起來。

“好,好,呵呵,”謝老師擡手示意臺下安靜,“那我給你們唱一首關於我的故鄉的歌吧!”

“好哦,耶,謝老師要給我們唱歌了!”下面歡呼聲一片。

誰說我把故鄉遺忘

夢中我又回到故鄉

潺潺的小河

秀美的村莊

還有那棵挺拔的白楊

小河裡我摸魚蝦

村子裡我捉迷藏

白楊樹下聽故事

爺爺講那海龍王

“是*的《故鄉情》!”謝老師的聲音充滿故事,飽含感情,令站在外面聽課的葉清歡聽得入了神。她伴著音樂的節奏,一步步走近教室,推開那張虛掩的破舊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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