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的時候，雷家別墅突然熱鬧起來，三三兩兩的黑豹幫成員開始在草地上聚集，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就黑壓壓站了一片。他們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在一起也不閒聊，一個個挺著脖子，像是在等什麼人。

雷嘯虎無意中一擡頭才發現院子裡的情況，臉色往下沉了幾分，對豹叔道：“不是讓他們直接行動不用集合了嗎？他們出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豹叔愕然道：“你的命令我傳達下去了呀，難道是他們領會錯了？”

雷嘯虎站起身剛要出去，就在這時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緩步走進了庭院，其他人像是鬆了口氣似的紛紛跟他招呼致意，小鬍子只是衝他們點點頭，跟一些中層頭領則三言五語交流著什麼，在他身後，是黑豹幫的十二棍花。

雷嘯虎見狀愈發惱怒道：“胡鬧！老三怎麼也跑這來了？”

小鬍子是黑豹幫的三號人物，所以前輩元老們都喊他“老三”，小弟們則稱呼他三哥、三爺。豹叔向來不離雷嘯虎左右，相當於智囊，主要負責幕後工作，平時有什麼大行動都是老三帶隊，十二棍花都歸他直接領導，可以說是實權在握的主兒，上次在老蔣的酒吧阻擊張念祖就是他出的頭。

小鬍子安撫了有些躁動的衆人幾句，帶著七八個黑豹幫的中層向屋裡走來。雷嘯虎索性坐下來等著他們給自己一個解釋。

小鬍子剛進屋，豹叔就責難道：“是我話沒說清楚嗎，虎哥的意思是讓你們直接行動！”

小鬍子垂手道：“說清楚了。”他身後那七八個人按位次站好，連大氣也不敢喘。

雷嘯虎哼了一聲道：“那你是不認識路嗎？”

小鬍子面向他站好，用很謙恭的語調說：“虎哥，今天的行動……有些兄弟不想參加。”

“不想——”雷嘯虎猛的站起道，“你什麼意思？”

小鬍子低頭看著鞋面，用小學生捱了老師批評後辯解的口氣道：“最近幫裡動不動就上全武行，兄弟們吃不消了……”

雷嘯虎這時也知道幫裡出變故了，他冷笑道：“哦，怎麼說？”

小鬍子回頭瞅了一眼身後那些人，繼續道：“大家也就是爲了混口飯吃，不想勞民傷財。”

豹叔喝道：“你這是要造反啊！你們早就商量好了？”

雷嘯虎道：“老三，我平時待你不薄啊，你在外面打著黑豹幫的名號給自己撈偏門撈外快你以爲我不知道嗎？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爲念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

豹叔恍然道：“我明白了，問題就出在虎哥對你太好上了，我早就聽說了，你三爺在外邊開賭場、搞地下彩票，黑豹幫有什麼你就有什麼，仗著虎哥放任你，現在翅膀硬了想單飛了？”

小鬍子猛的擡頭看著他道：“也不是這麼說，要不是虎哥窮兵黷武，我本來不想出這個頭的。”

“窮兵黷武？”雷嘯虎被氣得想笑，“這幾個字你會寫嗎？”

小鬍子不緊不慢道：“我知道咱們是幹哪行的，可兄弟們出來混無非是求財，打打殺殺那一套早就落伍了，況且，虎哥你最近打過勝仗嗎？”

豹叔喝道：“你放肆！”

雷嘯虎緩緩點頭道：“我還尋思最近老吃敗仗是兵不如人還是將不如人呢，原來什麼都不是，劉備的五虎上將都想造反了，他他媽的能打贏嗎——你們這是身在漢營心在曹啊！”

小鬍子索性來了個默認。

雷嘯虎瞪著他身後那幾個中層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是吧？”

那些人也不說話，顯然這是事實，包括院子裡那些小弟都是事先得了信兒，說他們是示威也好，逼宮也好，總之是不想再跟著雷嘯虎了。

雷嘯虎問小鬍子：“十三香給你好處了？”

小鬍子道：“那沒有，靠別人施捨纔能有幾個錢，我眼皮子沒那麼淺。”

雷嘯虎繼而道：“你們今天來是想讓我讓位還是乾脆拔了我這個眼中釘？”

雷婷婷聽到大廳裡有動靜，這時靜靜地站在樓上往下看著。

小鬍子毫無熱乎氣地賠笑道：“我們怎麼敢？虎哥你只要別把兄弟們逼太緊，以後該怎麼著還怎麼著，我們還是你的小弟，你永遠是黑豹幫的老大。”

雷嘯虎猛擺手，喝道：“別！今天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出了這個門就別再說自己是黑豹幫的，我雷嘯虎就當從沒有你們這些兄弟，以後江湖相見，誰也不用給誰面子！”

小鬍子也懶得再裝下去，懶懶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雷嘯虎冷丁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小鬍子發愣道：“什麼？”

雷嘯虎道：“你想造反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信你們就是因爲怕跟人打仗才和我撕破臉的。”

小鬍子猶疑了一下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勸虎哥你一句，還是那句話，兄弟們出來混就是求財，那些年大環境不一樣，誰跟咱搶飯吃咱滅誰是合乎社團利益的，可現在穩定和發展纔是硬道理，打仗成本太高，以前人窮，都野，砍個人不顯山不露水，一句‘社會風氣不好’就結了，可現在你把人鼻子打破就算惡性事件了，滿街都是攝像頭，砍完人警察直接在你家門口堵你了，兄弟們誰還願意頂這個雷？”

雷嘯虎打個哈哈道：“原來是我落伍了。我有一點不明白，就算你以後想單幹，總得撐得住場面才行，十三香蹬鼻子上臉把黑豹幫的威風都滅盡了，你選這個時候甩手就不怕以後受他們擠兌嗎？”

小鬍子道：“十三香以前經營的買賣也跟咱們不衝突，我聽說了，他們如今想轉行乾點來錢快的營生，以後跟咱們就更沒矛盾了，一時的風光想搶就讓他們搶去，爲了一口氣拼個你死我活對雙方都沒好處。”

雷嘯虎道：“看來你們之間還是早就通過風了。”

小鬍子不置可否，道：“虎哥，要沒什麼事我們就走了，幫裡有些產業您以前不便拋頭露面都是註冊在一些兄弟名下的，這麼多年我們沒功勞也有苦勞，就當是您給我們的股份吧，反正以您的身家後半輩子也不會沒錢花不是？”

小鬍子在等著雷嘯虎做決定，逼宮造反這種事不論成敗都是一次性的買賣，他們自然做了精密的籌備，是戰是和都有充足的應對方案。

這時站在樓上的雷婷婷忽然開口道：“你們走吧，雷家不歡迎你們。”

小鬍子看雷嘯虎沒有異議，帶著他的手下們走出了房門，再一揮手，那些小弟們也跟著走了個乾乾淨淨，也不知是攝於雷嘯虎的餘威還是心情複雜，整個過程沒一個人說話，集體默然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