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愛情，無論以愛或者恨的方式存在，都是刻骨銘心的感覺。所以夜曦最怕的不是蘇錦恨他，而是，她對他無愛無恨，就像對待江宸那樣，相視，已如陌生人。

他站在安定醫(yī)院的門口，看著那個坐在角落裡的男人癡癡盯著手中的樹葉，有個護士正在給他擦鼻涕，一邊擦，一邊惡聲惡氣的罵他，但那男人絲毫沒有反應(yīng)，全然不知道有人正在罵他‘白癡’！

“額葉切除以後，他會變得越來越僵硬，一無所知，像個行屍走肉的白癡般活著，等到有一天，比螻蟻更加卑賤的死亡。”

沈千秋冰冷的聲音在午後響起，“我想，這比讓他死，更容易滿足你變態(tài)的報復(fù)心理。”後半句，他挑起眉看向了夜曦。

渾不在意他的諷刺，夜曦眸色陰冷的轉(zhuǎn)身，再懶得多看那男人一眼。

江宸，你自詡聰明，算計半生，如果你還有意識的話，這樣活著會不會很痛苦？可，我真的非常高興，因爲(wèi)你是罪有應(yīng)得！

“他讓錦兒受得苦，遠比額葉切除重。”

像是仍然能夠感覺到什麼，男人朝這裡歪了歪頭。消瘦到變形的臉，早已看不到當(dāng)初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英俊的江宸。沈千秋微微瞇眼，朝他露出個笑容，他傻呆呆的，連笑都不會，歪了歪頭，噗通栽倒在地上。笨拙的動作引得周圍精神病患者們哈哈大笑，那名護士恨恨的踢了幾腳，他卻已經(jīng)連呼痛都不會，鼻涕夾雜了渾濁的眼淚，癡癡盯著地面。

沈千秋很想知道，若是他還有意識，是不是會後悔當(dāng)初的所作所爲(wèi)？他想，未必。

作爲(wèi)醫(yī)生，出於職業(yè)道德考慮，親自操刀這個手術(shù)以前他見到過意識清醒的江宸，除了有些淤青的傷痕和消瘦，他幾乎毫無變化。他把額葉切除手術(shù)的內(nèi)容講給他，可以看得見江宸渾身都在發(fā)抖，冷汗淋漓，在他說到，“切除額葉以後，你會變成完全的白癡，沒有思想，也沒有意識，喪失全部作爲(wèi)人類的優(yōu)勢……”的時候，他突然噗通一聲跪下，一個男人，哭的淚水漣漣，“不要，我不要做這種手術(shù)，知道的我全部都說了！我只害了蘇錦兩次，就兩次而已，我只是撞了她，然後讓醫(yī)生給她的子宮動了個小手術(shù)讓她不能生育，還有，是我，是我把相思河畔的事情捅給海關(guān)，可是那批毒品，我真的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孟雄，孟雄從來都不肯告訴我，這些我全部都說了，都說了啊！”

他失控的尖叫著，聲音已經(jīng)徹底變形，抓著他的褲腳匍匐在他腳下，卑賤的連螻蟻都不如。

沈千秋那時候突然有點兒後悔，他幹嘛這麼‘道德’呢？完全可以不必和他說話，直接做手術(shù)啊！

“不想做手術(shù)……也可以。”他緩緩開口，江宸狼狽的擡起頭，眼裡升起希望，然而即便此時，精明和算計依舊沒有從他的眼裡消失，“什麼條件，什麼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

“哦，我沒什麼條件。”

沈千秋笑了笑，道，“只是給你個選擇，死，或者切除額葉活著。”他帶著這種自認爲(wèi)十分親善的笑容遞給了江宸一把槍，“死的話，你可以自己選擇。”

江宸直直盯著那把槍，似乎在做著最後的抉擇。

沈千秋耐性極佳的等待著，下一秒鐘，江宸卻突然一把抓住手槍起身將槍口對準(zhǔn)沈千秋的太陽穴。

“讓外面的人散開，立刻準(zhǔn)備飛機，放我走！”江宸兇狠的在沈千秋耳邊吼著，外面夜氏的人聽到動靜衝進來，都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但被劫持的那個人，卻是滿臉笑容，笑意深深的如同看到了花開瞬間，但絕對不美好溫暖，反而有股膽寒的冷意。

“江宸，你……確定要這麼做？”他輕聲問，似乎還有些不捨。

江宸冷笑，“沈千秋，我看過了，這槍裡面有子彈！你千算萬算恐怕怎麼也不會算到我淪落到這一步還敢反抗吧？哼，我告訴你，我是一定要活著的，夜曦不是心疼蘇錦嗎？現(xiàn)在蘇錦死了，我還要活著看他痛苦！”

夜氏的人臉色青白，江宸的吼叫如同個瘋子，好像下一秒就會開槍。可如果沈千秋中槍或者哪怕受傷，他們就全部別活了！

“你呢？”

沈千秋平靜的如同只是在做聊天，“蘇錦死了，你不痛苦嗎？”

“痛苦……”江宸喃喃著這兩個字，尖銳的笑聲漸漸從他胸腔裡發(fā)出，“不是我的東西，就該死！她幸好是死了，否則，她那樣對我，我就該讓她活的比從前更加悽慘！白癡女人，居然還以爲(wèi)我愛她！呸！就憑她？她大概到死也不知道，她爲(wèi)之而死的家，根本就不是她的，她爲(wèi)之而死的男人，也是別的女人的，哈哈哈……”

砰！

“啊！”

沈千秋快到?jīng)]人看得清的過肩摔，江宸倒在地上半死不活，手裡的槍早就飛出去。

沈千秋蹙眉鄙夷的看著他掃了掃肩，似乎覺得那裡粘了土，冷哼，“用你最後的腦子記住，手槍裡的子彈，不是給白癡準(zhǔn)備的！”他向夜氏的人伸出手，那邊遞

給他一把手槍，他上膛，啪啪兩槍，斷了江宸的兩個手腕。

江宸被疼醒，嗷嗷哀嚎著打滾哀求。

沈千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底一片寒意，“江宸，活著吧，活著好好享受你的白癡生活！”

“不，我求求你，不要，不要……”

男人淒厲的喊聲在辦公室裡迴盪，沈千秋卻再也沒有回頭。

或者夜曦說的對，人類這種生物，從出生起就活在痛苦裡，因爲(wèi)他們知道了太多東西。當(dāng)高級的額葉切除，人類變成了畜生，也就沒什麼煩惱和苦難。

這麼說來，最近他好像都特別仁慈呢！至少，總喜歡把某些老鼠拿來玩兒玩兒，比如江宸。

沈千秋嗤笑，果然如顧惜所說他是貓嗎？

“笑什麼？”

夜曦蹙眉，問，沈千秋似乎有點兒怪異。

“沒。”收斂情緒，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這件事，蘇錦知道嗎？”

夜曦緩步走著，有一會兒好像沒有聽到沈千秋的話。

沈千秋估計，蘇錦是不知道。恢復(fù)後的蘇錦還沒人摸得清她的個性，但即便沒有失憶以前，她狠是狠了點兒，但不過是睚眥必報，對她好的人她也會全心全意，至於對她不好的，只要不傷害她的性命，她也願意留給對方一條活路。本質(zhì)上蘇錦雖然不善良，但是非清晰。江宸是她曾經(jīng)愛過的男人，而且陪她走過一段艱難的歲月，無論真假，蘇錦畢竟得到過心理上的安慰。如果夜曦擅自做主對江宸下手後沒有告訴蘇錦，只怕她無法接受。

“她不知道。”

就在沈千秋以爲(wèi)夜曦不會說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半晌，又道，“不過我想，她不會怨我……”

“這麼自信？”似乎對蘇錦，夜曦從來就沒有自信過。

這就是爲(wèi)什麼每次蘇錦和夜曦同時出現(xiàn)，沈千秋都巴不得自己就在跟前的緣故。他喜歡看著夜曦對蘇錦無可奈何，喜歡看著夜曦圍著蘇錦團團轉(zhuǎn)的傻樣，以便彌補自己多年屈居人下的心理缺失感！

“有時候自信沒錯。尤其是對於愛。”

對於沈千秋的質(zhì)疑，夜曦很自信的笑看著他，“知道嗎？蘇錦，根本就沒有愛過江宸，所以他變得再慘跟她有什麼關(guān)係？自作孽不可活而已！”

沈千秋抑鬱。

丫的，兩個都是這麼冷血的人，難怪互相瞭解！

到地下停車場，沈千秋問，“去哪兒？”

“公司。”夜曦隨口回答，後加了一句，“蘇氏。”

沈千秋意外，“蘇錦沒有回去？”

蘇錦是董事長，陸爾昭是總裁，這種搭配下夜曦還能心情放鬆的進入蘇氏，除非蘇錦根本沒有回到蘇氏。

非常贊同的點了下頭，夜曦道，“她說不想看到那些嘴臉。而且既然是我做的事情，總該給她個完整的交代，就這樣把蘇氏交還給她，好像四年來我什麼都沒有做。”

“也對。”沈千秋嘲笑，四年來他做了特別讓蘇錦需要感激的事情嗎？

如今蘇氏裡夜曦的股權(quán)佔了大半，看在蘇洪昌的面子上夜曦只把幾個特別不順眼的趕走，但孟雄一直在和夜龍合作，力量大到夜曦居然動不起他。所以現(xiàn)在這種情況，蘇錦絕對不會回去。

“晚宴的事情要請你替我向老師道謝，順便再道歉吧！”他恐怕要讓沈言之失望了。

當(dāng)年夜曦、沈千秋、向陽同時進入特種部隊，年界六十的沈言之就是他們的總教官，被稱爲(wèi)最變態(tài)教官，訓(xùn)練方式嚴(yán)苛到令人髮指，但離開部隊，每個人對沈言之都是充滿感激和崇敬。

夜曦是裡面比較特殊的一個，在部隊，除了訓(xùn)練生活方面沈言之待他比對他這個親孫子還好，離開部隊，沈言之更加把他當(dāng)做兒子看待，對他寄予的希望比他爹還要重。

所以即便如今經(jīng)年已過，世事滄桑，夜曦稱呼沈言之老師的時候，還是會以那樣崇敬的語調(diào)。而讓沈言之失望，對他來說無疑是很痛苦的事情。

沈千秋理解，即便愛的再深刻，爲(wèi)了蘇錦要讓他拋棄自己的家人、親人、信仰，所經(jīng)歷的痛苦，一定會和愛一樣深！

向來不羈的眉目間難得嚴(yán)肅，沈千秋語重心長嘆息，“走上這條路，是真的回不去了！”

何嘗不想如向陽般挽留夜曦，他一直都是他們中最優(yōu)秀的那個，一直都是沈言之眼裡理應(yīng)站在最高點的那個！更何況，他身後還有太多責(zé)任無法拋棄！

夜曦搖頭，擡眸間眼底竟是笑意，“老沈你誤會了，走下去，我從來沒有準(zhǔn)備回去。”

從蘇錦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和她一起恨，一起痛，他就決定了拋棄那個世界，即便天下沒有他容身的地方，只要身邊還有蘇錦，他便義無反顧。

如果說，從前還曾爲(wèi)難。

那麼失去她，至少教會了他放棄。

他拍拍沈千秋的肩，好兄弟的模樣，“所以如果你要因此和我保持距離……”

“晚了！

”沈千秋倉促的打斷他的話。

旋即大概覺得丟了面子，擡手撓撓鼻頭，不屑笑道，“爺已經(jīng)被你利用過了，沒辦法後悔！這種話，給江宸做手術(shù)前爲(wèi)什麼不說？讓我請老爺子的時候怎麼不說？夜曦你丫真以爲(wèi)老爺子不知道？是懶得理你！都懶得理你！”

擺擺手，他沒有多看夜曦一眼。因爲(wèi)擔(dān)心夜曦會看到他難過的眼睛，他心疼他，爲(wèi)了蘇錦付出全部的他！

夜曦肆意無奈的笑，伏在車門上問，“我說，你那邊怎麼樣，顧惜……”

“別提她，爺心情不好！”

砰，車門關(guān)上，車子急速消失，好像他在後面追著。

夜曦上車，笑容漸漸消失。

好在他已經(jīng)背棄，否則，恐怕他也會像沈千秋這樣難辦吧？他不在乎一無所有，卻不能沒有蘇錦，因爲(wèi)這個世界上，他已經(jīng)只有她。

伸出手，陽光絢爛的穿過夜曦修長的雙手，爲(wèi)什麼他總覺得，抓不到她了呢？

蘇錦出門了，剛剛生過一場病，成方本來有心阻攔，但被蘇錦威懾力脅迫，沒敢阻攔。

半個小時前，蘇錦接到景商的電話，楚瑜回來了。

景商的公寓，位於半山的一間精緻別墅。

熟悉的輸入密碼打開門，迎面而來卻是一把銀光四射的刀，蘇錦利落側(cè)身，避開刀鋒的同時攻向那人腋下，沒想到那人竟毫不阻擋，另一把刀朝著蘇錦的脖子揮開，她不得已放棄攻擊俯身避開，單腿掃向面前的一條長腿，動作太快，對方毫無反應(yīng)，等到想要避開的時候已經(jīng)被蘇錦利落擊中，翻身離開門口的位置，身後的門卻出其不意的關(guān)上了。

蘇錦只待掃了眼門，驀然一把飛刀向她直刺而來，甚至連方向都看不清楚，下意識躲避，不料前後夾擊，竟然是剛剛攻擊她的人影閃身而入置身險地向她的下半身攻擊，蘇錦後仰，翻身，利落躲開這個攻擊的同時，腳尖一挑，本應(yīng)攻擊向她的刀鋒轉(zhuǎn)向那人，對方一邊躲避，一邊向蘇錦的腹部攻擊，她眼睛一瞇，心中微微驚訝，對方怎麼知道這裡是她的軟肋？順手扯了個抱枕抵擋，抱枕劃開的瞬間，雪白的羽毛飛舞，眼神凌厲如刀，動作快如閃電，將對方的脖子卡住。

但勝利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掛在臉上，那人竟拼全力砍向蘇錦，她手瞬間無力，左肩疼痛摔向地面，可就在千鈞一髮，她卻藉機奪過女人手中的刀一個反手，刺向女人的喉嚨。

“是我！”

女人大叫，蘇錦控制手部力量，一個轉(zhuǎn)手，啪得刺向身後的牆上，接著噗通，似乎有人掉下來。

“楚瑜，出來！”蘇錦大叫，推開被她緊緊卡住的女人脖子翻身起來，順手扯掉她遮面的紗巾，微微喘息的盯著那女人，“難道沒人告訴你，你的刀子根本不能殺人嗎？”

“怎麼可能……”女人一邊喃喃，一邊低頭，接著痛罵，“該死的景商，竟然偷換我的武器！”

“那是你蠢。”

蘇錦一邊向裡走，一邊觀察著周圍，如果她猜的沒錯，還有一個吧？

腳步突然停住，鼻息裡有怪異的氣息。該死的！她稍稍停頓，快速轉(zhuǎn)身從沙發(fā)下找出個小型鈕釦，扔進最近的水杯裡，氣息頓時散去，她暈頭轉(zhuǎn)向的感覺也好了些，盯著廚房沉聲道，“冷翳如，你玩兒夠了沒？”

“呵呵……”女子身影從廚房裡輕盈閃出來，雪白的衣衫勾了著妖嬈的身段，臉卻是張冷到極致的冷豔面龐。

冷翳如，醫(yī)學(xué)專家，善於製毒，蘇氏集團高級部署。

樓上傳來細微的聲音，捂著頭的女孩兒從樓上下來，“蘇錦，你出手太狠了，我的電腦被你砸壞！”

漂亮的小嘴脣兒微微嘟著，模樣可愛，可對付黑客下手狠毒；楚瑜，電腦專家，善於製造電腦病毒對信息攻擊和防禦，蘇氏集團高級部署。

而那剛剛還在檢查刀子的女子快步過來向蘇錦伸出手，“蘇錦，歡迎你回來！”

修長的手指，善於使用各種兵器：黎洙，格鬥高手，出刀比子彈還要快，蘇氏集團高級部署。

蘇錦握手，“你們的歡迎禮物很特別！”

“你喜歡就好。”冷翳如清冷的道，“我以爲(wèi)你分辨不出這種氣味。”

“確實很淡。”蘇錦看向冷翳如，眼裡含笑，“完美的毒，不完美的安放地點。”

冷翳如滿臉寒意，雙手環(huán)胸栽進沙發(fā)裡。

“我以爲(wèi)景商會告訴你毒氣排放的地點，”楚瑜天真的猜測，“所以我剛剛把他鎖在門裡了，我敢保證，半個小時內(nèi)他弄不開那個密碼！”

“你沒有順便黑了他的電腦？”蘇錦問，那不是一直都是她的愛好？

“他最近好像不怎麼用那臺電腦了！”楚瑜聳肩，“自從我上個禮拜從他電腦裡看到你……”

“楚瑜！”冷翳如打斷。

“沒必要瞞著蘇錦。”黎洙親厚得笑笑，對蘇錦眨眼睛，“知道嗎，他存著你和希希的照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