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自然不知掌櫃的這是什麼意思,握著酒罈子的手微微一緊。兩人之前有過交易,按理說要想從這不留人客棧拿東西鐵定會有代價,是以此刻楚羽不敢大意。
“什麼東西?”楚羽不解。
“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當個玩意養著,如今也厭倦了,還你便罷!”掌櫃的起身,擡步朝著那女子的房間走去。
楚羽緊隨其後,不知她這是何用意。
那女子還抱著懷中的死孩子,見著掌櫃的時候如同刺蝟一般蜷成一團,窩在角落裡不敢吭聲。對於掌櫃的,這女子似乎很是恐懼,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
瘋女人縱然令人厭惡,可終究是可憐之人。
“此乃姑獲,與你充當腳力。”掌櫃的伸手,頃刻間那女子的身子逐漸縮小。
楚羽駭然,“她……”
剎那間,女子消失處,一隻九頭鳥憑空誕生。鳥聲哀鳴,面目猙獰。讓人瞧著便是不寒而慄,龐大的身軀揮動著碩大的翅膀。
楚羽瞪大眼眸,這個由人變成鳥的過程,也不過眨眼間的功夫。
“姑獲好吃人魂,你要好生看管多加馴服。不過這東西有個好處。一旦認了主就不會生出二心,將來你興許能用得上她。”掌櫃面無表情,伸手撫過姑獲鳥的額。
姑獲鳥的體型頃刻間縮小,縮小版的鳥,看上去便沒那麼可怕。如同一隻鸚鵡大小。九個腦袋此起彼伏的叫著,倒是有幾分滑稽可笑。
“給你!”掌櫃的將姑獲鳥遞過來。
楚羽可不敢伸手去接,只是定定的望著這鳥。
掌櫃的報之一笑,“你是她的主人,她不會對你怎樣。這東西腳程極快。比什麼驅魔人的御劍飛行要快多了。”
“你不是說姑獲鳥好吃人魂嗎?”楚羽抿脣,“若我將她帶走,萬一她禍害人間便是我的罪過,我哪敢要這樣的東西。”
“我是說了她好吃人魂,但她尤爲喜歡飽含戾氣之魂。”掌櫃的意味深長的說著,“她不會強取人魂,沒你的吩咐她不敢動,你放心便是。”
楚羽頓了頓,勉強伸出手。
早前她吃過這姑獲鳥的虧,是以如今還心有餘悸。
事實誠然如掌櫃所言,這鳥竟然斂了秉性和戾氣,安安穩穩的落在楚羽的胳膊上站著,然後慢慢的撲騰翅膀,站在了楚羽的肩頭。
“可我在人間行走,總不能時時刻刻,肩膀上都站著一隻九頭鳥吧?”楚羽爲難,“讓人見了,還以爲我是什麼怪物。”
“她在不留人客棧受了陰氣纔會暴露本原,遇見人間陽氣就會斂了九頭,與尋常鳥兒無異。不過你也得注意。姑獲鳥不可見魔,否則會原形畢露。魔身上的戾氣比厲鬼和妖孽更甚,姑獲鳥會變得格外興奮。”掌櫃的凝眸望著楚羽,笑得有些詭譎,“不過你早晚會遇見的。”
楚羽不解。“爲何?魔和妖不一樣嗎?”
“魔早就超脫妖的束縛,妖墮入魔道就會捨棄肉身,變成一種可怕的存在。魔沒有七情六慾,只有殺戮。”說到這兒,掌櫃的彷彿想起了什麼。望著楚羽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笑著,又重複了那句話,“是的,只有殺戮。”
“可是每個人心裡都有魔,不是嗎?”楚羽低低的開口。
掌櫃的沒有吭聲。只是擡步走出了房間。
楚羽跟在身後,瞧著她又回到了那個房間,這次她沒有繼續跟著。
那道門關上的時候,楚羽清淺的吐出一口氣,瞧著肩膀上站著的姑獲鳥,突然覺得這個不留人客棧的掌櫃,似乎也沒想象中的難應付。
她覺得,掌櫃的挺好。
只不過,忘了問她的名字,一直掌櫃的掌櫃的稱呼。
店小二笑道。“楚姑娘還想進去嗎?”
楚羽當即搖頭,“不,我只是……店小二,咱們一直掌櫃的掌櫃的稱呼,也不知掌櫃的姓甚名誰?”
“名諱不過是一種稱呼罷了,有什麼打緊的。咱家掌櫃的從來不在乎這些,然則若是有機會能從這兒走出去,那對掌櫃的來說纔是此生幸事。”店小二望著楚羽肩頭的姑獲鳥,“這是個好東西,掌櫃的一直捨不得放出去,如今竟是給了你。”
“你家掌櫃的早就料到我會來嗎?”楚羽問。
店小二搖頭,轉身走在長長的迴廊裡,“掌櫃的心思,做奴才的哪敢多問,我來這兒也不過是千餘年,有些東西真當不是太清楚。掌櫃的什麼時候建了這不留人客棧,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困守,我都無從得知,唯一知道的是……她好像一直在等什麼人。”
“等誰?”楚羽問,“是掌櫃的心上人?”
“我若是事事都知曉,就不會是個店小二了,這掌櫃的早就輪到我來做了不是?”店小二笑道,“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具體的……怕是隻有天知道,畢竟咱們這客棧連閻王爺都不敢來。”
楚羽好奇。“掌櫃的法術高,是神仙嗎?”
“掌櫃的不屑當神仙。”店小二擦桌子。
“那掌櫃的是什麼?”楚羽道。
店小二一聲輕嘆,“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是。”語罷,便沒有再理睬楚羽。
楚羽悻悻的回房間。梓桐當即迎上來,“夫人沒事吧?”
“沒事!”楚羽將姑獲鳥放在桌案上,“這是姑獲鳥,是掌櫃送我的,說是以後能充當我的腳力。便是由那間屋子裡的女子所幻化,以後是我的東西。”
“姑獲?”狐小步駭然,趕緊上前查看,“這玩意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啊,在老百姓口中乃是兇煞之物。那女人把這個給你,是沒安好心吧!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經玩意,保不齊是要害你!”
下一刻,狐小步被一個響亮的耳光子扇倒在地。
“這是不留人客棧,誰敢在我的地盤上說我的壞話,我就把他的皮剝下來。”涼涼的音色在半空盤旋。
狐小步捂著臉,愣是坐在地上半晌都沒能起來。
屋子裡,只能聽到蛇君在淵酒醉之後的呼嚕聲。
楚羽將狐小步扶起來,“自己說話注意點,掌櫃的沒這個意思。”
狐小步哪敢再說,然則心裡卻腹誹: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不是惱羞成怒是什麼?
“啪”的又一聲脆響,狐小步再次趴在地上。
那聲音又道,“別以爲你心裡想什麼,我會不知道,有本事你斷了七情六慾,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想,否則我聽到一次打你一次。”
這一次,狐小步乾脆趴在地上,不管楚羽怎麼勸,死活都不肯爬起來。
楚羽無奈的撇撇嘴,只得坐下來,“那你趴著便是。”
梓桐細細的瞧著桌案上的九頭鳥,半晌才道,“早就聽說過這東西,沒成想竟是這般模樣,更沒想到竟然會落在夫人手上。只說這東西格外兇狠。煞氣很重,會給人帶來災禍,不管是神是人還是魔都不敢輕易駕馭她。夫人如今要帶著她嗎?”
“掌櫃的說,這東西已經認了我當主子,以後會長長久久跟著我。”楚羽無奈的撫著黑貓。“既然事已成定局,與其不斷的折磨自己不斷的後悔,還不如往前看。凡人壽命短,跟你們不太一樣。對於我來說,能活到百年就是最大的幸事,這種感覺你們可能不太明白。”
畢竟妖的壽命可以長長久久。
“我如何能不懂。”梓桐眸中掠過一絲痛楚,“可存活千年卻死不了的痛苦,又豈是凡人能明白的。”
四下寂寂無語,唯有貓低低的叫喚著。
可長久在這不留人客棧待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七七四十九日,轉瞬即逝。再不回去,娘那頭該怎麼辦纔好?楚羽每日都陪著掌櫃的喝酒,可這沒有滋味的酒讓人喝著只覺煩躁。
“想走了?”掌櫃的放下酒罈,眸光利利的望著楚羽。
“我娘怕是等不了太久。”楚羽道。
掌櫃冷笑兩聲,“果然是留不住的。”她突然拂袖離開。彷彿生了氣。這女人的脾氣就跟夏日的天氣,前一秒還陽光豔麗,下一秒便烏雲幕布,傾盆大雨。
楚羽一怔,似也動了氣,“從我進來,我就沒打算長久留著,本來就是要走的。你今兒生氣不過是缺了個陪酒之人,而我母親若是有事,我此生都無法原諒。”
聞言,掌櫃的回頭看她,“從你進來,我就該拔了你的情根。”
“如今也不晚。”楚羽梗著脖子,兩人如同宿世的冤家,誰都不肯想讓,“我便站在這裡,橫豎論道法這裡沒人能攔得住你,你大可爲所欲爲。”
“你真當以爲我不敢嗎?”周身戾氣騰然,桌椅板凳發出劇烈的震顫之音。一襲黑袍凜然而現,眉宇間盛開詭譎而耀眼的曼陀羅。幽暗的眸掠過冰冷死氣,骨關節被捏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