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哲在外面簡單地吃了一頓便飯，便直接來到了診所。

雨勢沒有停歇，冷風越來越緊。

樑哲裹緊了衣服，剛轉(zhuǎn)過走廊，擡起頭，便看到了診所門口，靠在牆壁上的繞允兒，在她的腳邊，散落著一堆燃燒殆盡的火柴。

樑哲將眼睛望向別處，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然後緩緩走了過去。

繞允兒望著樑哲，嘴角掛著一抹憂愁的笑。

樑哲微微頜首，他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好像有些發(fā)緊，竟然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繞允兒沒有說話，側(cè)過身子，站在了樑哲的旁邊，靜靜地等待著樑哲開門。

鑰匙似乎有點問題，樑哲對著鎖孔戳了好一會都沒有打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紅，手指也禁不住顫動了起來。

“樑醫(yī)生，你怎麼了？”繞允兒發(fā)現(xiàn)了樑哲的異常，不由地問道。

“沒事——”樑哲一邊說著，一邊手掌用力，‘啪’地一聲，房門終於被打開了。

樑哲望著繞允兒的耳朵，苦笑一聲道：“進來吧，外面冷。”

繞允兒似乎笑了一下，但樑哲卻沒有看到，他急忙回過頭去，像是要躲避著什麼東西。

房門被輕輕關(guān)上。

繞允兒直接走進了診療室裡面，樑哲站在外面，發(fā)了一會愣之後，也跟著走了進去。

樑哲站在沙發(fā)後面，靜靜地看著端坐在沙發(fā)上的繞允兒，看著她散落在腦後的長髮，看著她優(yōu)美的肩頭，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脖頸，慢慢的，樑哲的眼神似乎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緩緩呼了幾口氣。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站在身後偷看我麼？”繞允兒頭也沒回地說道。

樑哲身子一震，眼神下意識地望向了那個衣櫃，他乾咳了一聲，沒有說話，緩緩走向了扶手椅。

樑哲坐在了皮質(zhì)扶手椅上，一坐在上面，他就感覺自己的心神像是忽然回來了，他盯著茶幾上空空的水杯，撐起右手，用食指抵住鼻翼，開始思索著，過了一會之後，他忽然沉聲道：“你上次說你曾經(jīng)燒掉了一個人，具體可以跟我說說嗎？”

繞允兒歪了一下腦袋道：“我們這麼快就開始了？”

樑哲輕笑道：“我們時間並不多，而且還是最後一次，我希望能夠幫到你，也算是幫我自己。”

說這句話的時候，樑哲的雙眼終於望向了繞允兒，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悲痛，讓人不忍直視。

繞允兒的眉頭跳動了一下，是什麼樣的往事，纔會讓一個人的眼神如此悲痛……

繞允兒輕吸了一口氣，她的腦海中逐漸出現(xiàn)了一幅畫面，那幅畫面越來越清晰，慢慢地呈現(xiàn)到了她的面前，繞允兒本能地伸出手一抓，一團火焰隨之燃燒了起來，火焰越來越大，在火焰的中心，她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繞允兒嘴脣輕啓，雙眼盯著前方的空中，幽幽地道：“那是在我上初三的時候，中考的前一天，一個狂風驟雨，雷電交加的晚上，我被雷聲驚醒，在被窩中嚇得瑟瑟發(fā)抖，每一聲驚雷響起，都像是世界末日，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害怕打雷……”

繞允兒的聲音停止了，她的嘴脣在上下顫抖，她的眼睛望向虛空，像是正在往一段恐怖的噩夢裡深陷。

繞允兒良久都沒有說話，樑哲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輕聲問道：“然後呢？”

繞允兒忽然長吁了一口氣道：“睡在我下鋪的女孩起牀了，她將我的被子掀了起來，叫我不要搖牀……可是她並不知道，我只是被嚇得發(fā)抖而已……”

“她說我影響了她的睡眠，她明天要考試，她的目標是北城一中，然後考上清華北大，還沒有聽我的解釋，她將我的被子拽到了地上，一陣狂風吹來，窗子被吹開，嘩嘩的雨滴濺了進來，將我的被子在瞬間打溼……”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她站在閃電的中心，掐著腰，一隻腳踩著我的被子，雙眼瞪著牀上的我，她是個女孩，她是我的室友，我們在一起相處了三年，她不應該這麼做的，真的不應該……”

繞允兒的頭低垂了下去，左右小幅度地顫動著，她的頭髮在腦後左右晃盪，她的手放在膝蓋上，不停地揪著自己的牛仔褲上的破洞。

空氣凝滯了，繞允兒盯著自己的鞋子，樑哲盯著繞允兒的耳朵，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茶幾上的水杯反射出迷離的光芒，將兩個人的形象全都映在了裡面。

過了好一會之後，繞允兒忽然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靠在了沙發(fā)上，她的表情憂傷而落寞，愣愣地望著樑哲，嘴巴張開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樑哲嘴角擠出了一抹笑容，然後迅速低下頭去，鉛筆在紙上滑動了一會之後，他才擡起頭，緩緩道：“然後你就把她燒了？”

繞允兒點了點頭：“燒了……”

樑哲：“用火柴？”

繞允兒輕哼了一聲道：“是的。”

樑哲嚥了一口唾沫道：“可以跟我說一下過程嗎？”

繞允兒聳了聳肩，臉上出現(xiàn)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過程很簡單，我假裝睡下，然後看她也睡著了，就下了牀，用火柴將她的頭髮燒著了……”

樑哲看到繞允兒的表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的眉頭輕輕皺起，食指緊緊按在鼻翼上，在記事本上寫下了五個字：毀滅性人格。然後將這五個人圈上了一個圓圈，在後面寫了一行小字註解：通過毀滅別人的擁有物來滿足自己的心理髮泄，並將這個過程視爲理所當然。

樑哲沉吟片刻，又寫下了兩個字：自毀？並在後面打了一個問號。

繞允兒將頭靠在沙發(fā)上，擡起雙眼望著樑哲，忽然幽幽地道：“當我將她的頭髮點燃的時候，看著火焰從她的發(fā)間升起來，從一個火點，到一團火焰，最後是騰騰的一片，那時的窗外也響起了一聲驚雷，可我忽然不害怕了，因爲我手上有火……”

樑哲：“最後她怎麼樣了？”

繞允兒輕笑了一聲道：“當然沒死，不過頭髮燒沒了，頭皮也燒掉了許多……”

樑哲：“你爲此感到高興？”

繞允兒：“沒有吧，我只是懲罰了她而已，她實在不應該那麼做的……”

樑哲低下頭去，整理著自己的思路，通過直覺，樑哲猜測繞允兒小的時候肯定發(fā)生過一件根火有關(guān)的大事，這件事成爲了她的心理陰影，讓她在之後的時間裡，讓她無意識地向火去靠攏，並希望通過火焰自身的毀滅性來達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樑哲輕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衣櫃，然後緩緩道：“這樣吧，我們進行一次催眠。”

繞允兒像是被樑哲感染了一樣，也望了一眼那個衣櫃，她的眉頭輕輕皺起，小聲道：“你爲何總看那個衣櫃？”

樑哲沒有理她，繼續(xù)道：“催眠是很簡單的，它可以很自然，也可以很突然，她會讓你放鬆愜意，也會讓你痛苦悲傷……”

樑哲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沙發(fā)旁，他彎下腰，雙眼直視著繞允兒：“允兒，我們進行一次催眠吧，好嗎？”

允兒將頭轉(zhuǎn)過來，望著樑哲，她看見樑哲的雙目周圍佈滿了一條條血絲，而他的瞳孔深處像是有一團火焰正在灼燒……

繞允兒下意識地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