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婭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個天真的幼兒園老師,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羅飛注意到她右手無名指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那是法醫報告中沒提到的細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三年前。”
李琳的目光穿過羅飛,看向某個遙遠的點。
“那天李婭下班回家,在巷子裡看到四個男人圍著張薇薇。她想去幫忙,結果.”
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羅飛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等待。空
調出風口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鄭浩剛完事,所以沒碰我。”
李琳突然笑了,那笑聲讓羅飛後頸的汗毛豎起。
“其他三個.他們甚至沒注意到我和張薇薇換了位置。”
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驟然變大。
李琳解開襯衫最上面的鈕釦,露出鎖骨下方一道猙獰的疤痕。
“這是王強用菸頭燙的。他說這樣能分清我們倆。”
羅飛翻開檔案夾,王強的屍體照片赫然在目.喉嚨被利器割開,傷口精準得像是外科手術。
“我買了避孕藥,在24小時便利店。”
李琳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收銀員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回家後我洗了整整兩小時澡,李婭還以爲我只是加班太累。”
羅飛注意到她說“我”和“李婭”時的微妙區別,彷彿真是兩個獨立個體。
“爲什麼要殺他們?”
“因爲他們會毀了李婭。”
李琳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江夏那麼愛她,孩子才兩歲。如果知道這件事”
審訊室的燈突然閃爍了一下。
李琳趁機調整坐姿,這個動作讓羅飛意識到她在控制節奏。
“微信加錯人是個好方法。”
她繼續道,指尖在桌面上畫著看不見的圖案。
“王強第一個上鉤。我約他在廢棄工廠見面,說想玩點刺激的。”
羅飛翻開驗屍報告。
“死亡時間凌晨1點到3點,但李婭那晚在家。”
“江夏幫我做了不在場證明。”
李琳的指甲在金屬桌面留下一道淺痕。
“他以爲我只是去教訓那些人,不知道我會.”
她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羅飛突然想起現場照片中屍體被移動過的痕跡那不是李琳做的。
“第二天看到新聞,我就明白了。”
李琳的聲音低了下來。
“江夏找到了屍體,處理了現場。他甚至在李婭睡著後,在我外套裡裝了定位器。”
羅飛想起證物袋裡那個精巧的電子設備。
江夏從未提及此事。
“張明是第二個。”
李琳突然轉變話題,眼神變得飄忽。
“我用王強的手機約他去河邊。那晚下著雨,血跡很快就被沖走了。”
羅飛翻看現場照片屍體被擺成跪姿,雙手反綁。
這種儀式感與王強案截然不同。
“我本來想慢慢來的。”
李琳的指甲陷入掌心。
“但你的出現打亂了計劃。”
羅飛挑眉。
“因爲我查到了鄭浩?”
“江夏說你是刑偵專家。”
李琳終於直視羅飛的眼睛。
“我們不得不加快進度。那天我穿了李婭大一號的鞋,帶著啞鈴從消防通道離開。”
監控錄像顯示“李婭”確實在凌晨2點17分返回小區,但走路姿勢有些怪異。
羅飛現在明白了原因。
“鄭浩比想象中謹慎。”
李琳冷笑。
“我不得不用張薇薇的名字約他。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麼變漂亮了'。”
審訊室的溫度似乎驟降。
羅飛看到李琳眼中帶著紅光,那是監控攝像頭捕捉不到的細節。
“江夏開車來接我時,手套箱裡有血跡。”
她突然說。
“他什麼都沒問,只是遞給我溼巾。我們之間.不需要解釋。”
羅飛想起江夏審訊時的表現那個男人全程平靜得可怕,原來早已知情。
“現在呢?”
羅飛合上檔案。
“爲什麼要自首?”
李琳的防線第一次出現裂痕。
她的手指顫抖著摸向腹部那裡有一道剖腹產留下的疤痕。
“孩子需要母親。”
她聲音破碎。
“但不是我這樣的怪物李婭纔是他的媽媽。”
雨水在玻璃上匯成急流。
羅飛注意到李琳說“我”和“李婭”時,語氣差異更加明顯了。
“法律上你們是同一個人。”
羅飛謹慎地說。
“但心理評估”
“把我關起來。”
李琳突然抓住羅飛的手,她的皮膚冰涼得像屍體。
“求你了。等孩子長大,李婭可以告訴他媽媽去國外工作了。”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羅飛起身時,李琳輕聲說。
“最後一個問題,羅警官。如果那天是你妹妹.”
羅飛沒有回答。
但在整理檔案時,他悄悄將李琳無名指上那道疤痕的描述從報告中刪去了。
走廊裡,實習生小跑著遞來最新報告。
“羅隊,江夏剛提供了案發當晚的完整監控,證明李婭確實”
“我知道。”
羅飛打斷他,看向窗外漸停的雨。
“結案報告我來寫。”
他最後看了眼審訊室裡的女人.此刻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天真茫然,彷彿換了個人。
羅飛,在筆記本上寫下。
“多重人格障礙患者的刑事責任能力認定,需考慮”
辦公室的燈光慘白得刺眼,李婭揉了揉太陽穴,茫然地看著四周。
她最後的記憶是在家裡哄孩子睡覺,怎麼一睜眼就到了警局?
“醒了?”
羅飛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他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節泛白。
“羅警官?我怎麼會在這裡?”
李婭的聲音裡帶著困惑和不安,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椅子扶手。
羅飛,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
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會徹底摧毀她的世界,但他別無選擇。
“李婭,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也很殘酷,但你必須聽完。”
羅飛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你患有人格分裂癥。”
李婭的表情凝固了,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什麼?羅警官,你在開玩笑嗎?”
羅飛沒有笑,他推過李婭的手機。
“解鎖它。”李婭困惑地輸入密碼,手機屏幕亮起。羅飛示意她點開設置。
“找到‘手機分身'功能,切換到另一個系統。”
“我從來不用這個功能”
李婭嘟囔著,但還是按照指示操作。
當系統切換後,她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屏幕上赫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界面。
“這這不是我的手機.”
她的聲音開始發抖。
羅飛冷靜地指導她。
“打開微信。”
李婭點開微信,一個只有五個聯繫人的賬號出現在眼前。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指顫抖著點開最近的一條語音消息。
“江夏,你答應過我的”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從揚聲器裡傳出,那聲音分明是李婭自己的,卻帶著她從未有過的冰冷和狠厲。
李婭像觸電般丟開手機,臉色煞白。
“這不是我!我從沒發過這種消息!”
羅飛從公文包裡取出另一部手機。
“這是陳軒然的手機,裡面有段視頻,我想你應該看看。”
視頻開始播放,畫面中的“李婭”穿著性感的黑色連衣裙,塗著鮮紅的口紅,正和陳軒然交談。
她的神態、語氣、甚至走路的姿勢都與真正的李婭截然不同。
“叫我李琳。”
視頻中的女人說。
“我是李婭的姐姐。”
李婭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這不可能!我姐姐十年前就死了!這是合成的視頻!”
羅飛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坐下。
“冷靜點,繼續看。”
視頻中,李琳詳細描述了她是如何在李婭“睡著”時掌控身體,如何與江夏相戀,甚至懷上了孩子。
當聽到“你的兒子其實是我和江夏的孩子”時,李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關掉!關掉它!”
她瘋狂地揮舞雙手,眼淚決堤般涌出。
羅飛暫停了視頻,但沒有關掉。
他必須讓李婭面對這個事實。
“李婭,你身體裡的李琳不是真實的,她是你潛意識創造出來的替代人格。你姐姐去世後,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
“你胡說!”
李婭歇斯底里地打斷他。
“我姐姐還活著!她就在這裡!”
她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胸口。
“我能感覺到她!”
羅飛沉默地看著她崩潰,直到她的哭喊變成抽泣,才繼續播放視頻的最後一段。
畫面中的李琳突然收斂了所有鋒芒,眼神變得柔和而悲傷。
“小婭,如果你看到這個.我很抱歉。我本想默默守護你,卻意外醒來,還傷害了你.”
她的聲音哽咽了。
“江夏的事,孩子的事原諒我。”
李婭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死死盯著屏幕,嘴脣顫抖著。
“姐姐姐?”
視頻結束了,辦公室裡只剩下李婭壓抑的啜泣。
羅飛遞過紙巾,但她沒有接,只是蜷縮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靈魂。
“她殺了那些人?”
良久,李婭嘶啞地問。
羅飛點頭。
“四個人,都是當年參與校園暴力間接導致你姐姐自殺的人。”
李婭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記得那些夜晚”
羅飛嘆了口氣。
“這就是問題所在。按照大夏法律,人格分裂很難成爲免責理由。”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羅飛的聲音變得正式。
“雷司長,我是羅飛。關於江城連環殺人案,我有重要情況彙報.”
電話那頭,國安司司長雷萬霆聽完羅飛的簡要彙報,發出驚訝的聲音。
“這麼快就破了?你小子有兩下子。”
羅飛苦笑。
“雷司長,我想幫李婭。她是真正的受害者,對另一個人格的所作所爲毫不知情。如果因此坐牢,我拿這個獎也不安心。”
“你想怎麼幫?”
雷萬霆的聲音變得嚴肅。
羅飛。
“如果國安介入,卷宗上寫人格分裂的結論,權威性會大很多。法院可能會找國內著名專家重新評測,李婭無罪的可能性會增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知道國安不輕易介入地方案件。”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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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飛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
“我願意半年內從江城刑偵隊離職,加入國安。”
這個條件顯然出乎雷萬霆的意料,他輕笑一聲。
“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值得嗎?”
羅飛回頭看了眼仍在啜泣的李婭,聲音堅定。
“值得。”
“好,成交。”
雷萬霆乾脆地說。
“明天我會派人去接手案件。”
國安專案組的黑色商務車無聲地滑入市刑偵支隊大院時,孟浩南正站在辦公室窗前抽菸。
他瞇起眼睛,看著那輛掛著特殊牌照的車門打開,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下來。
“來得真快。”
孟浩南掐滅菸頭,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的萬強說。
“看來上頭對這個案子很重視。”
萬強揉了揉太陽穴,眼下的青黑顯示他已經連續幾天沒睡好。
“三個隊折騰了半個月,連個像樣的線索都沒有。眼看就要過年了,國安願意接手,我倒是鬆了口氣。”
辦公室門被敲響,一名警員探頭進來。
“孟隊,國安的人到了會議室,請您過去。”
會議室裡,三個西裝男人已經坐定。
爲首的是一位四十出頭、面容冷峻的男子,他面前的桌牌上寫著“國安七局林志明”。
“孟隊長,萬隊長。”
林志明站起身,聲音低沉有力。
“這個連環殺人案已經引起高層關注,從現在起由我們國安接手。”
孟浩南點點頭。
“我們全力配合。”
“不過。”
林志明話鋒一轉。
“我們需要一個人加入專案組.羅飛。”
萬強的手指在桌面上微微一頓。孟浩南的表情也凝固了一瞬。
“羅飛是我們二隊的骨幹。”
孟浩南謹慎地說。
“如果專案組需要技術支持,我們可以提供”
“不。”
林志明打斷他。
“我們需要羅飛擔任專案組組長。”
會議室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孟浩南和萬強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