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上,羅飛留下的案件報告還攤開著,鋼筆停在半途的句子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不上不下,沒著沒落。
帝豪酒店的金色旋轉門晃得陳軒然眼暈。
她剛踏進大堂,一個高挑身影就快步迎了上來。
“軒然!”
男人張開雙臂,聲音裡帶著誇張的驚喜。
“天哪,你比照片上還漂亮!”
陳軒然條件反射地後退半步,這纔看清來人。
這就是沈浪?記憶中那個流鼻涕的小胖子?
“好久不見。”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不動聲色地避開對方想要擁抱的動作。
沈浪不覺尷尬,反而更熱情地引她往電梯走。
“我訂了頂層的VIP包房,視野絕對一流。”
他湊近些,古龍水味撲面而來。
“聽說你喜歡吃海鮮,我特意點了帝王蟹和藍鰭金槍魚。”
電梯鏡面映出兩人身影,沈浪刻意貼近的姿態,和陳軒然僵直的背影。
她今天只簡單穿了件淡藍色連衣裙,連妝都沒怎麼化,此刻卻後悔沒穿那套最土的警服來。
“記得小時候你總搶我的棒棒糖嗎?”
沈浪突然笑著問。
陳軒然茫然搖頭。
“有這事?”
“哎呀,你忘啦?”
沈浪故作傷心狀。
“那時候你可黏我了,整天'浪哥哥''浪哥哥'地叫”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層,打斷了這段杜撰的童年回憶。
陳軒然悄悄鬆了口氣。
包房門一開,喧鬧聲立刻涌來。兩張堆滿昂貴食材的圓桌旁,兩家長輩已經喝得滿面紅光。
“軒然來啦!”
母親第一個站起來,拽著她挨個打招呼。王阿姨,現在該叫沈夫人了,脖子上那串翡翠項鍊晃得人眼花。
“哎喲,女大十八變啊!”
沈夫人拉著陳軒然的手上下打量。
“小時候黑瘦黑瘦的,現在這麼水靈!”
沈董事長拍拍兒子肩膀。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陳軒然被安排在沈浪旁邊的坐位。剛坐下,一碗冒著熱氣的燕窩就推到她面前。
“特意給你點的。”
沈浪壓低聲音。
“美容養顏。”
對面姐姐陳好突然插話。
“沈浪現在可是IDG最年輕的副總裁呢!年薪這個數。”
她比了個誇張的手勢。
“我家張勇混了十年都趕不上人家零頭。”
姐夫張勇尷尬地笑了笑,低頭猛灌紅酒。
“哪裡哪裡。”
沈董事長嘴上謙虛,臉上卻寫滿得意。
“這小子就是運氣好,哈佛畢業就被IDG看中了。”
“IDG是做什麼的?”
陳爸爸好奇地問。
沈浪剛要開口,陳好就搶著回答。
“國際頂級風投!掌管幾千億資金呢!咱們國家的騰迅、白度都是他們投的!”
餐桌上頓時響起一片驚歎。
陳軒然盯著碗裡晶瑩的燕窩,突然沒了胃口。
“沈浪這麼優秀,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陳好意有所指地問。
沈浪笑著搖頭。
“太忙了,哪有時間談戀愛。”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陳軒然。
“而且我一直記得某個小丫頭呢。”
陳軒然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小時候他們明明過三四次,哪來的深情厚誼?
兩家長輩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夫人更是親熱地拉著陳媽媽的手。
“要是咱們能做親家該多好”
“媽!”
陳軒然忍無可忍地站起來。
“我去下洗手間。”
鏡前,陳軒然用冷水拍打滾燙的臉頰。手機震動起來,是朱可兒發來的消息。
“怎麼樣?見到竹馬沒有?”
陳軒然飛快打字。
“快被噁心吐了。全家都在撮合,那傢伙還編造根本不存在的童年回憶。”
“拍張照我看看!”
猶豫片刻,陳軒然悄悄對著鏡子拍了張自拍。
背景裡,沈浪不知何時站在了洗手間外的走廊上,正對著玻璃整理領帶。
朱可兒秒回。
“哇!高富帥啊!比羅飛強多了!”
陳軒然心頭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
“你什麼眼光?”
發完就後悔了。
她盯著屏幕上的”羅飛”兩個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爲什麼拿他比較?他們明明什麼都不是
回到包房時,沈浪正在展示手機裡的照片。
“這是我在納斯達克敲鐘.這是和巴菲特共進晚餐”
陳軒然默默坐回位置,發現自己的茶杯被換成了紅酒。
沈浪湊過來碰杯。
“爲我們重逢乾杯?”
“我開車來的。”
陳軒然推開酒杯。
“怕什麼,找代駕嘛。”
沈浪不依不饒。
“要不我送你?我那輛保時捷剛提的”
最終陳軒然只抿了一小口,酒精卻像火一樣從喉嚨燒到心底。
餐桌上,兩家人已經聊到將來孫子上哪個國際學校的問題。
她如坐鍼氈,手機突然震動,是羅飛發來的工作消息。
簡單幾個字,卻讓她心跳加速。
沈浪在旁邊喋喋不休什麼華爾街見聞,她卻盯著手機屏保出神,那是上次團建時偷拍的羅飛側影。
“軒然?你在聽嗎?”
沈浪不滿地碰碰她手臂。
“啊?抱歉,局裡有急事。”
陳軒然猛地站起來。
“我得先走了。”
“我送你!”
沈浪抓起車鑰匙追出來。
夜風拂過發燙的臉頰,陳軒然深吸一口氣。
“不用了,我叫車。”
“別客氣嘛。”
沈浪已經拉開保時捷車門。
“正好我也想醒醒酒。”
車內瀰漫著濃郁的皮革香和古龍水味。
沈浪故意把空調開得很低。
“熱吧?把外套脫了舒服些。”
陳軒然攥緊衣領。
“不用。”
一路沉默。
沈浪幾次試圖搭話,都被她簡短迴應擋回去。
直到車停在她公寓樓下,沈浪突然抓住她手腕。
“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
陳軒然連忙抽回手。
“太晚了,改天吧。”
“裝什麼清純。”
沈浪臉色突然陰沉下來。
“穿這麼騷出來吃飯,不就是爲了勾引我?”
陳軒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滾。”
她冷冷吐出一個字,摔門而去。
身後傳來保時捷猛踩油門的轟鳴,以及沈浪模糊的咒罵。
“賤人!遲早讓你跪著求我!”
陳軒然站在電梯裡,手指發抖地按下樓層鍵。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羅飛。
“明天早會需要你準備的資料清單。”簡單的工作消息,卻莫名讓她眼眶發熱。
比起沈浪虛情假意的豪華晚宴,她突然無比想念警局裡那杯羅飛常給她泡的廉價速溶咖啡。
與此同時,陳好的奔馳車裡,話題依然圍繞著沈浪。
“IDG真有那麼厲害?”
陳爸爸還在追問。
張勇悶聲解釋。
“相當於投資界的黃埔軍校。能進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看沈浪對軒然挺有意思的。”
陳媽媽喜滋滋地說。
“要是能成,咱們軒然可就享福了。”
陳好轉動方向盤。
“沈阿姨肯定會提的。你們沒看她今晚那個熱乎勁?”
“可是軒然已經有男朋友了。”
張勇忍不住插嘴。
“那個羅飛.”
“別提那個小警察!”
陳好突然提高了音量。
“上次我同事聚會,他穿著那身制服就來了,連件像樣的西裝都沒有。敬酒的時候手都在抖,丟死個人!”
陳媽媽皺眉。
“我聽說羅飛最近表現不錯啊,軒然能升警銜還是他幫的忙.”
“媽!”
陳好猛拍方向盤。
“警察那工作多危險啊!工資又低,連個首付都攢不出來。沈浪可是大公司總經理,年薪幾百萬,軒然要是跟了他,咱們全家都能沾光!”
陳爸爸若有所思地點頭。
“確實.沈家那孩子一看就是幹大事的。警察嘛終究是給人打工的。”
張勇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悶悶地看向窗外。
他知道在這個家裡,金錢的聲音總是最大的。
第二天一早,沈母果然”偶遇”了在小區花園晨練的陳媽媽。
“哎呀,真巧!”
沈母熱情地挽住陳媽媽的手臂。
“昨晚我家小浪回去一直誇你們家軒然,說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
陳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哪裡哪裡,你們家沈浪纔是一表人才.”
“要不.讓兩個孩子接觸接觸?”
沈母終於切入正題。
“年輕人多交個朋友總是好的。”
陳媽媽立刻會意。
“我回家問問軒然的意思。”
與此同時,刑偵支隊辦公室裡,陳軒然正盯著手機屏幕生悶氣。
屏幕上,羅飛和那個龍山小學妹阮筠庭的合影刺得她眼睛生疼。
“又在看那個小妖精的照片?”
閨蜜朱可兒湊過來,一把搶過手機。
“要我說,你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陳軒然擡頭。
“什麼意思?”
“笨!”
朱可兒戳了戳她的額頭。
“羅飛不是有小學妹圍著轉嗎?你也找個高富帥氣氣他!昨晚那個沈浪不是挺合適的?”
陳軒然咬著嘴脣。
“可是.”
“別可是了!男人都這德行,你越在乎他越嘚瑟。”
朱可兒壓低聲音。
“你得表現得不在乎,他纔會反過來追著你跑。”
正說著,陳軒然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媽媽”。
“喂,媽?”
“軒然啊。
“電話那頭陳媽媽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昨晚那個沈浪你還記得嗎?人家媽媽今天特意找我,說想請你吃個飯.”
陳軒然下意識想拒絕,卻瞥見羅飛正和曾夢雪有說有笑地走進辦公室。
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
“好啊。
“她聽見自己說。
“什麼時候?”
電話那頭傳來陳媽媽驚喜的聲音,而陳軒然的目光始終鎖定在羅飛身上。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朝這邊看了一眼,陳軒然立刻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太好了!就今晚怎麼樣?沈浪說可以去江邊那家米其林.”
陳媽媽還在滔滔不絕。
“嗯,都行。”
陳軒然故意提高音量。
“媽,沈浪是哈佛畢業的對吧?真厲害.”
羅飛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掛斷電話,朱可兒衝她豎起大拇指。
“這就對了!讓他也嚐嚐醋是什麼味道。”
另一邊,沈浪掛斷母親的電話,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起身整理西裝,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鈔票放在牀頭。
“這些夠了嗎?”
他問牀上慵懶的女人。
女人數了數,嬌嗔道。
“沈總真大方~下次還找我哦。”
沈浪沒有回答,徑直走出酒店房間。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幫我查一下陳軒然現在的男朋友,叫羅飛,是個警察。越詳細越好。”
下午五點,陳軒然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次是沈浪本人。
“軒然,我已經到你們單位停車場了。”
電話那頭,沈浪的聲音溫潤如玉。
“不著急,你慢慢收拾。”
陳軒然看了眼正在整理文件的羅飛,故意提高音量。
“你已經到了?這麼快好的,我馬上下來。”
她掛斷電話,拿起包包就要走。
“等等。”
羅飛攔住她。
“誰找你?”
陳軒然眨眨眼。
“一個朋友。”
“是昨晚那個沈浪?”
羅飛皺眉。
“他爲什麼來接你?”
“哦?你記得他啊?”
陳軒然故作驚訝。
“對啊,他請我去吃飯。人家可是哈佛畢業的海龜,IDG江城分公司的總經理呢。”
羅飛的表情變得複雜。
“軒然,這種富二代.”
“怎麼?”
陳軒然打斷他。
“你覺得我配不上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
羅飛拉住她的手腕。
“我是說,這種突然出現的富二代,你要小心”
陳軒然甩開他的手。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小學妹們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留下羅飛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
羅飛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鋼化玻璃。
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金邊。
手機屏幕上“安波”兩個字還在閃爍,通話剛剛結束。
“幾噸糖啊.”
羅飛低聲自語,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他掏出煙盒,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只得煩躁地將金屬盒子捏扁,隨手丟進垃圾桶。
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銀行賬戶餘額刺眼的紅色數字讓羅飛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感到一陣異樣的刺痛從眼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