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內部人員幫忙,蔣家怎麼可能完成頂包?警方可能早就掌握了視頻,卻被某些人銷燬了。案子已經判決,沒人希望真相暴露。”
羅飛沉默良久。
他想起自己剛入警時立下的誓言,想起那些被自己親手送進監獄的罪犯。如果連最基本的正義都無法保障,他這身警服又有什麼意義?
“後來呢?”
他輕聲問。
秦老師的目光變得陰鬱。
“我查過蔣明輝的資料。紈絝子弟,癮君子,本想著老天總會懲罰他,讓他因毒品自掘墳墓。”
他冷笑一聲。
“可命運就是這麼諷刺。江城開展掃毒行動,他因買不到毒品成功戒毒,還接管了家族企業,迎娶千金,大擺宴席,風光無限。而我的語彤.”
老人的聲音梗嚥了。
“卻漸漸被人遺忘。”
羅飛看到一滴淚水從秦老師眼角滑落,順著皺紋的溝壑蜿蜒而下。
他從未見過這位向來堅強的老師流淚。
“所以您決定自己動手?”
秦老師擦去眼淚,眼神重新變得堅毅。
“我花了兩年時間學習化學知識,特別是藥物合成。然後開始購買材料,製作甲基苯丙胺。”
羅飛倒吸一口冷氣。
他最近正在追查的毒品案,源頭正是一種純度極高的冰毒。
“您知道這是犯罪”
“犯罪?”
秦老師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瘋狂。
“蔣明輝奪走語彤生命時,法律給了他什麼懲罰?他逍遙法外時,正義在哪裡?”
羅飛無言以對。
他想起自己經手過的無數案件,那些因爲證據不足或權力干預而逃脫制裁的罪犯,那些受害者家屬絕望的眼神。
“您資助魏國富開製藥公司,也是爲了.”
“沒錯。”
秦老師點頭。
“魏國富是我在監獄做志願者時認識的。他在化學方面有天賦,出獄後找不到工作。我給他資金,他負責技術。”
老人的表情有些驕傲。
“他很能幹,不到三年,我們就賺了數億資金。”
羅飛感到一陣寒意。
他最近正在調查的路驍集團,表面是正規制藥企業,背地裡卻涉嫌毒品交易。
沒想到幕後主使竟是自己的高中老師。
“那些'花語希望小學'”
“都是用毒品賺來的錢建的。”
秦老師平靜地說。
“每所學校名字裡都有個'語'字,是語彤的'語'。我用這些錢代替語彤做了她本該做的事。”
羅飛想起自己上週剛去過的一所希望小學,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笑臉,嶄新的教學樓,先進的教學設備這一切的背後,竟是毒品交易的利潤。
“您不覺得諷刺嗎?用毒品害人的錢去資助教育.”
秦老師搖搖頭。
“錢沒有善惡,關鍵在於用途。我用這些錢建了四十三所學校,資助了上千名貧困學生。而蔣家呢?他們的每一分錢都沾著普通人的血汗!”
羅飛沉默了。
他無法反駁這個邏輯,卻又本能地感到不適。作爲警察,他見過太多毒品毀掉的家庭,太多因吸毒而墮落的靈魂。
“蔣明輝是怎麼”
“重新染上毒癮的?”
秦老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簡單。我掌握了江城毒品渠道後,發現他又開始接觸毒品。我們的產品純度極高,他很快就深陷其中。”
羅飛想起法醫報告上蔣明輝的死狀,全身潰爛,器官衰竭,死前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
當時法醫就懷疑是某種特殊配方的毒品所致。
“您在毒品里加了東西?”
秦老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化學手冊,翻到某一頁指給羅飛看。
“這種化合物本身無害,但與甲基苯丙胺混合後,會在人體內產生劇毒代謝物。初期使用者只會覺得'high'得更爽,但隨著積累”
“會緩慢而痛苦地死去。”
羅飛接上他的話,感到一陣惡寒。
“這一年多來,江城因毒品死亡人數激增十倍,都是因爲”
“都是因爲我的特供產品。”
秦老師平靜地承認。
“我只在蔣明輝購買毒品的區域投放這種加料產品。其他人只是必要的犧牲。”
羅飛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必要的犧牲?那些也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有家人,有朋友”
“那語彤呢?”
秦老師突然咆哮起來,面目猙獰。
“她才十九歲!剛剛申請了支教休學,準備去山區教書!她做錯了什麼?”
羅飛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震住了。
他從未見過秦老師如此失控的樣子。
老人胸膛劇烈起伏,眼中佈滿血絲。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秦老師先平靜下來,頹然坐回椅子上。
“對不起,我失態了。”
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些年來,我每晚都夢見語彤。夢見她渾身是血地問我,爲什麼兇手還活著”
羅飛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重新坐下,聲音低沉。
“秦老師,我理解您的痛苦,但這不是解決方式。您知道我必須.”
“逮捕我?”
秦老師苦笑。
“當然,這是你的職責。”
他指了指書桌抽屜。
“那裡有我的自白書和所有證據,包括蔣家買通司法系統的轉賬記錄,杜長風收受賄賂的照片,以及我的製毒配方和賬本。”
羅飛震驚地看著他。
“您早就準備好了?”
“從決定復仇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
秦老師平靜地說。
“我只想親眼看到蔣明輝付出代價。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
羅飛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裡面整齊地放著幾個文件夾,最上面是一個信封,寫著”羅飛親啓”。
“這是.”
“給你的。”
秦老師微笑。
“裡面是我這些年收集的所有證據,足夠把蔣家和杜長風一網打盡。至於我的罪行.我一人承擔。”
羅飛的手發抖。
他想起高中時,自己因家境貧寒差點輟學,是秦老師替他交了學費,還經常帶他回家吃飯。
那個總是笑瞇瞇的秦老師,和眼前這個製毒復仇的老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爲什麼是我?”
他聲音嘶啞。
“因爲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
秦老師眼中帶著淚光。“也是我見過的最正直的警察。我知道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羅飛感到一陣窒息。正確的選擇?逮捕自己恩師是正確的嗎?
放任腐敗分子逍遙法外是正確的嗎?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
“秦老師,您有沒有想過.”
羅飛艱難地開口。
“如果當初您找的是孟浩南隊長,而不是杜長風”
秦老師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後,他發出一聲長嘆。
“命運就是這麼諷刺,不是嗎?偏偏讓我遇到杜長風.”
他搖搖頭。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
羅飛握緊了拳頭。
他想起孟隊那張剛正不阿的臉,想起他無數次拒絕賄賂的傳聞。如果當初秦老師遇到的是孟隊
“杜長風不會逍遙太久的。”
羅飛咬牙道。
“我發誓。”
羅飛突然正色道。
“老師已經報了仇,爲什麼還要繼續販毒?難道你不知道毒品對社會的危害?”
“我當然知道。”
秦老師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忽然變得飄忽。
“我心裡最對不起的,就是像你父母那樣的緝毒警察。”
“我清楚製毒販毒罪大惡極,早已做好接受法律制裁的準備。”
羅飛的心臟猛地一縮。父母是他刻意迴避了許多年的傷口,此刻被秦老師毫不留情地揭開。
“你覺得是毒品壞,還是人心更壞?”
秦老師突然問道,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羅飛愣住了。
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背後,藏著怎樣的陷阱?
“吸毒者多是社會毒瘤。
“秦老師不等他回答,繼續道,聲音漸漸激動。
“他們的行爲源於自身性格缺陷,而非毒品本身!”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身邊的鐵欄桿。
“我用毒品懲罰了害死我孫女的兇手,雖有罪惡,但也爲社會除害!”
羅飛看著秦老師扭曲的面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而是一個被複仇吞噬的惡魔。
“人性本惡!”
羅飛厲聲反駁,聲音在廠房內炸開。
“毒品不過是激發人性中惡魔的誘因!”
他向前一步,雨水順著他的戰術靴滴落。
“正是因爲國家的管控和緝毒警察的努力,才讓大多數人遠離毒品,避免重蹈百年前的覆轍!”
秦老師怔了怔,隨即苦笑。
“你說得對,羅飛。你一直都是我最聰明的學生。”
他嘆了口氣。
“但我用毒品賺來的錢幫助了許多山區孩子,建了三所希望小學。”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
“我害人,但也救人,對這個結局,我已無遺憾。”
羅飛正想反駁,秦老師卻突然壓低聲音。
“關於你父母的死,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擊中羅飛的心臟。
他渾身肌肉繃緊,耳朵捕捉著秦老師的每一個音節。
“他們不是死於意外車禍。
“秦老師的聲音幾不可聞。
“而是被一個叫'藍莓'的販毒組織.”
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秦老師的頭顱猛地後仰,金絲眼鏡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重重摔在鐵平臺上,鮮血迅速在雨水中暈開。
羅飛的大腦有半秒鐘的空白,隨即特種兵的本能接管了身體。
他一個側滾翻躲到水泥柱後,同時拔出了配槍。狙擊手!對面山上!
通過彈道判斷,子彈來自東南方向約300米處的山坡。
羅飛啓動了他秘密研發的”鷹眼”系統,很快就鎖定了山坡上一個快速移動的人影,是個女人,正在收起步槍準備撤離。
“站住!”
羅飛怒吼一聲,聲音在雨夜中迴盪。
他沒有等待支援,而是直接從三樓平臺一躍而下,在落地瞬間一個前滾翻卸去衝擊力,然後衝向山坡。
他的身體經過特殊改造,肌肉纖維密度是常人的三倍。
羅飛在雨中狂奔,速度遠超世界短跑冠軍,雨水在他身後拉出一道銀線。
不到一分鐘,他已經逼近了那個黑影。
“停下!否則開槍了!”
羅飛舉槍瞄準,同時啓動了戰術目鏡的夜視功能。
黑衣女人回頭看了一眼,那張臉在夜視鏡中呈現出詭異的綠色,但羅飛還是如遭雷擊,
韓紫萱!他失散十年的初戀!
這個認知讓羅飛的手指在扳機上遲疑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韓紫萱已經轉身舉槍。
羅飛本能地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地擊中她的肩膀。
韓紫萱悶哼一聲,從山坡上滾落下去。
羅飛的心跳幾乎停止。
他飛奔到坡底,發現韓紫萱躺在一堆枯葉中,右腿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嘴角滲出黑色的血,她服毒了!
“紫萱!”
羅飛跪在她身邊,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那張曾經明媚的臉,如今蒼白如紙,眼角已經有了細紋。
十年了,他們分別時還是高中生,如今再見,卻是以警察和殺手的身份。
韓紫萱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但她認出了羅飛,嘴角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小飛.”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秦老師?爲什麼要服毒?”
羅飛的聲音破碎不堪,雨水混合著淚水從他臉上滑落。
韓紫萱艱難地擡起手,撫上羅飛的臉。
“我是在保護你.”
她的呼吸越來越弱。
“秦老師知道的.關於你父母的太危險.會害死你”
羅飛渾身發抖。
“誰派你來的?藍莓組織?”
韓紫萱的眼中有些驚訝,隨即變成釋然。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她的手指無力地滑落。
“組織派我.調查你.但當我聽到.你提起.我們的過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羅飛不得不俯身貼近她的嘴脣。
“我才認出.是你”
韓紫萱的眼中突然涌出淚水。
“你還記得.我們的小秘密十年了.你竟然還記得”
羅飛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他想起了高中時,他們躲在校園後山的那棵大榕樹下,韓紫萱在他耳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