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門小路, 秋意正濃,不過,我已經隱約察覺到一絲冬日的氣息蔓延在郊外的空氣當中。
我和蜜蝶, 以步代車, 欣賞著沿途景緻, 丹楓棲霞, 鬱鬱蔥蔥的楓樹林小道上, 楓葉落了一地,讓人不忍心踩踏下去。層層低矮石階上,由淺至深, 楓紅的楓葉,鋪滿了石階, 石階宛若一架高貴的鋼琴般, 我輕盈的一躍而上, 拋棄牛車,步行走向市區, 沿途風景,和坐在昏暗的牛車內,自然是不一樣的。
紅如火焰般的水塔鳳梨,嫩粉木芙蓉,深粉白孤挺, 深藍鼠尾草, 綴滿綠葉, 青色佩蘭, 嬌嫩欲滴, 黃綠色的灑金榕,霸氣張揚, 明黃色的跳舞蘭,宛如一隻花間黃蝶,振翅欲飛,絕代佳人五色梅,紅、黃、紫、青、間粉揉錯,五彩斑斕,叫人徜徉其中,流連忘返。
秋景似春,捲雲山角戢角戢,碎石水磷磷。
土御門的秋景,沒有半點蕭瑟之意,秋露爲霜,寒自夜半來。
“蜜蝶,你看,那裡有間五彩斑斕的糖果鋪子。”我興奮得像個孩子般,拉著蜜蝶朝糖果鋪子衝去。
糖果鋪子的老闆是個三十開外的男子,長相憨實,乾淨的眼眸內噙著一抹親切的微笑。
我望著滿鋪子的糖果,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憨實的老闆,看著我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想必是貴族家的小姐吧,看見糖果鋪子覺得新鮮。”
難怪老闆這麼認爲,平安時期的女性,行了裳著禮後就鮮少出門,整日窩在垂簾後,沒有陽光眷顧,又不參加體育鍛煉,聽說,大多貴族小姐,平均年齡27歲時就香消玉殞了。作孽噢·····
這糖果鋪子的老闆,一定是把我當成貴族千金了。
既然他說是就是,反正,現在的我和平安貴族的的生活也沒有差很遠。晴明對於我來說,是我在平安京內的衣食父母,我可得悠著點。
看著那些誘人的乾果子,我又怎能不把它們帶回去呢!
“老闆,給我來點,金平糖、雜果子、落雁、青差。”
我從腰間掏出錢袋子,倒出一些碎銀子,數了數,剛好,三兩銀子。
憨厚的老闆畢恭畢敬的將五彩斑斕的糖果打包,放在一個雲鍛小袋內遞給了我。
我扶了扶頭上的市笠,透過市笠上的紫色薄紗,我能清楚的看見老闆臉上憨直的笑容,和一抹欣賞的神色,也許,他是好奇,在市笠下的我,究竟長著一張怎樣的容貌吧。
我朝這位憨直的男子莞爾一笑,雖然他看不清我的長相,但是從我笑聲中他似乎能判斷出,這是一名容貌美麗的少女。
我拉著蜜蝶走出了這家可愛的糖果鋪子,一路向西行,沿途有不少手工業商鋪,還有一些出售香爐和香薰的鋪子。
我興奮的打量著低矮的商鋪,有種時光交錯的錯覺,只看那些古樸的商鋪,門前擺放的織物、陶瓷手工藝品,門樑上搖拽的風鈴,竹籠油紙御油燈,我會以爲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在正在21世紀的京都內的某條手工藝小巷內閒逛呢。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平安京了,這個古樸,幽靜,又繁華的千年古都。
“蜜蝶,你看,前方那羣人在幹什麼?”我手中提著乾果子,站在織物屋前,眺望著前方的情景,不遠處,正擁擠著一羣人,人們都在嘰嘰喳喳,神情驚恐,怒目圓瞪,似乎看見了什麼恐怖的事物一般。
我雖然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可是,前方氣氛緊張壓抑,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蜜蝶,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意思是應允我前去觀看。
我將手中的糖袋子交到了蜜蝶手中,輕裝上陣。
人羣中有陣小小的騷動,剛好留了一個縫,夠我擠進去的了。
我一步三停的走了過去,直覺告訴我,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就在我快接近目標的時候,我還是停了下來,因爲我明顯感到一股陰冷氣息在四周蔓延著。
我又折了回來,快步走向蜜蝶,這時,我聽見站在一旁的圍觀者們說。
甲:“真是可怕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不是平家的中將嗎?”
乙:“是啊,死的可真是恐怖啊,全身的血都被人吸乾了,一定是鬼魅作祟啊。”
“.....”
人們七嘴八舌的附和,聲音中帶有顫抖,恐慌,不安,疑惑,忿恨。
我冷不住打了個冷顫,雞皮疙瘩冒了一身,我吞了口口水,順了順氣。
幸好我沒有逞強去觀看,要不,今晚我鐵定失眠的,以前我就最害怕看那些恐怖片,如果不小心看見了恐怖的鏡頭,那些恐怖的畫面一定會在我的腦海裡圍繞許久,時不時就會蹦出來嚇我一條,我承認自己膽小。
所以當同學們在津津樂道最新的鬼故事時,我都保持沉默,她們如果還要繼續說,我就乾脆走人,免得聽見了心裡發慌,晚上失眠,我真搞不懂那些喜歡看鬼故事的人們,這不是自己找事兒嗎?好好的,整點恐怖的東西來嚇嚇自己,難道這就叫刺激!
那次文車妃的事件,直到現依舊還纏繞在我的腦海中內,揮之不去。
還記得自己差點命喪尖刀下,要不是晴明及時營救,我的小命早就沒了吧,不過,我當時覺得文車妃也怪可憐的,多麼風華絕代的佳人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血咒之下,連同未出生的東宮,也一併帶去了陰間。
我瑟縮了一下脖子,手心似乎已經沁出了一些冷汗。
“蜜蝶,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我快步走出了這裡,心裡還是覺得有點毛毛的,一股涼意從心底慢慢延伸。
我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思量著,這麼恐怖的事件,到底是何方鬼魅作祟?
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的話,平安京內的百姓一定會生活在恐慌和不安中。
土御門
回去之後,我一直都窩在墊子內,土御門的溫度比起市區,低了二三度左右。
我想起了什麼,骨碌一聲從墊子內爬起,拉開移門,朝下屋走去,不是說要和蜜蝶學做飯的嗎?我怎麼給忘記了!
站在下屋門口,我朝裡面左右打探著,下屋的木窗內,一抹嬌小的紫色身影正在裡面忙碌著,我展開微笑,推開門,朝裡面走去。
蜜蝶見來人是我,便調侃道:“小萱,你還真來了啊。”蜜蝶笑瞇瞇的將手中的那黃豆拌艾蒿遞到了我手中。
“端出去吧,晴明大人也快回來了。”
看著光景,蜜蝶的飯菜已經準備得差不錯了,我來晚了。
今天晴明回來的很早,還沒到酉時(五點至七點間)就回來了。
正當我和晴明在興高采烈的吃著蜜蝶準備的晚餐時,那扇刻有五星芒的大門自行打開了。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我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晴明,晴明那俊逸的臉上浮出一抹淺笑,看神情,他應該猜到了來者何人。
晴明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品嚐晚餐。
“平忠一求見安倍晴明大人。”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站在五星芒大門前,行禮作揖。
晴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外廊的階梯旁,他優雅的站在階地上,朝來人回禮。
平忠一在蜜蝶的帶領下來到了前廊上,我回避在堂屋。
平忠一,怎麼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我在腦海中搜尋著關於這名男子的記憶,沒有,一點也搜索不到。
我坐在堂屋墊子內,隱約能聽見晴明和平忠一的談話。
“平家是武士的後代,備受天皇器重,不知忠一兄今日拜訪,有何高見?”晴明不冷不熱的迴應著平忠一的問話。
平忠一用略帶悲傷的聲音表達了自己的來意:“事情是這樣的,近日,我兄平兼貫,失蹤多日,我們已派家丁四處打探,都未有迴音,不知晴明大人可否爲家兄卜上一卦,問家兄現處何方,是吉還是兇?”
我向外挪了挪,從這方眺望,可以看清晴明是如何卜卦的。
成天見他一副吊兒郎當,不以爲然的模樣,不知幫人卜卦時,會時何種模樣?
晴明以手指蘸了一點杯中的茶水,在矮木桌上筆畫了起來,他的模樣認真專注,和平日裡的壞小子形象,相距甚遠。
晴明詢問了平忠一一些關於平兼貫的生辰八字。
很快,晴明似乎就有了答案,微蹙著清秀的眉頭,狐貍般的眸子泛出一道奇異的光芒,看晴明的這般神情——
晴明緩緩開口:“預測吉兇,去向,在四柱八字學裡,對一個人的影響力最大的是出生的月令,其次是時辰,我以紫微斗數卜卦,其兄,平兼貫爲申時出生,申屬猴,時辰中申時又名日鋪、夕食,在命理學中顯示:離鄉背井之命,早運不順,兄弟姊妹中有折損夭亡者,亦有緣薄者.....
平忠一向晴明略微湊近了一點,低下身子,低聲道:“晴明大人,你是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但說無妨。”
晴明斜睨了一眼跟前的平忠一,簡短的說出:“平兼貫位處西,大兇。”
平忠一聽後,身子馬上就向後倒退了一下,蜜蝶前來,從地板上扶起了一臉慘白的平忠一,平忠一的濃眉全都擰在了一塊,略微上吊眼梢,此刻已耷拉了下來。
我的心猛然一抖,平家?難道,就是今日我在集市撞見的鬼魅作祟的犧牲者,平家中將!
平貫一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土御門,刻有五星芒的大門~嘎吱~自行合攏,晴明就像啥事也沒有發生那樣悠然自得。
我從堂屋裡走了出來,在晴明身旁席地而坐。“晴明,你知道嗎?今天我和蜜蝶出去的時候,京城的百姓說,有鬼魅作祟,那名犧牲者,就是平家中將。”
我的心有點發寒,晴明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我卻怕得要死,因爲畢竟不是整日和鬼魅打交道的陰陽師,對於恐怖的事情,我當然會害怕。
晴明看出了我的顧慮和不安,他調皮的衝我笑了笑,狐貍般的七彩雙眸內,滿是溺愛,他伸出手指,在我的眉心間輕輕的彈了一下,隨後,笑了出來,俊逸的晴明,爽朗的笑聲,我心中那對鬼魅的懼怕之心,瞬間減去了幾成,“小萱也有害怕的時候呢?”晴明喝了一口杯中的甘露花茶,眼內噙著一絲笑意,半睨著我。
我不服氣,爲什麼他就可以在我的眉心上彈一下,我就不可以呢?我將身子朝晴明湊近了一點,露出狡黠的微笑,笑瞇瞇的朝晴明俊逸的了臉蛋上發起進攻,我一下就逮住了這隻狡猾的狐貍,把他摁在地板上,我不依不饒,非得要在他清秀的眉心間烙下一個印記,似乎只有這樣,我的心裡纔會平衡一點。
晴明被我乖乖的摁在地板上,我伸出手指,在他清秀的眉心間,狠狠的彈了一下,我滿足的收回手,笑嘻嘻的望著晴明,晴明躺在地板上,他似乎不服氣了,他從地板上爬了起來,又將我摁住,我們就這樣玩著鬧著,像孩童一般,互不相讓,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土御門上空,將秋日蕭瑟的氣氛沖淡了幾分。
我喜歡這樣的土御門,秋日夕陽下的晴明,在我眼中,他的一切是如此完美,我希望,這份快樂可以繼續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