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噴出一口煙霧。“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沐眠噗哧笑出聲來，我也禁不住發笑。

“哼，年輕人，不學好！”葉參議卻不高興了，“滾出去，我看到你這樣子就心煩。”

老頭子喜怒無常，也不給人留情面。我爲蕭瑟感到難堪，他倒跟個沒事人似的，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那我們就先走了，您早點休息。”

我們道別的時候，葉參議只是擺擺手說：“出去後把門關上。”他沒有送我們，我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看了一眼，他坐在餐桌旁不動，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他，仿如時光破碎的剪影，落寞而蒼涼。

99間大厝右落內傳出急促低沉的鼓聲和清脆的鈸響，門大開著，裡面在做法事。這裡的風俗習慣，人死了出殯前要請道士做法事，然後入土爲安，就叫“做道士”。我們幾個人也進去致哀，做法事的地點是廳堂，我看到四個身著青色長衫的道士，沐眠向我介紹說，那四人一個是師傅，一個是助手，另有鼓手一人，擊鈸一人。

村裡很多人圍觀看熱鬧，趙均寧和方子南也擠在人羣中。趙均寧一見我就很熱情地使勁揮手，惹得旁邊的人紛紛向我看來，這樣的場合，他這樣的舉動實在太不合時宜。我趕緊躲到角落裡，避免再引人注目。

廳堂的三面牆壁掛著十二幅卷軸圖案，上面有各種人和物。廳堂正中位置設有神臺，上面供奉神明。廳堂兩邊的牆柱懸掛著一副對聯：恭請西竺空中佛，舉薦南柯夢裡人。

道士師傅和他的助手在神臺前禮拜、上香，然後兩人輪番吟唱，唱的內容我聽不清楚。過了一陣子，道士招呼死者的家屬入場，有個披麻戴孝的女人走了進來，不用猜也知道是葉開泰的妻子餘朝霞。她生得嬌小玲瓏，雖然面容憔悴，雙眼紅腫，仍難掩秀麗姿容。她跟隨道士繞著神臺行走，一邊默默垂淚，我覺得她那傷心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真的會爲了財產與人合夥謀殺親夫嗎？

胡思亂想間，法事仍繼續進行，道士師傅手持一面紙做的小幡旗逆時針旋轉，形成一個好看的白色圓圈。他邊走邊唱，一面指揮助手將廳堂前的香紙放入爐中焚燒，共十二疊紙，分別獻給十二城的神明。焚燒完畢，他又指揮大家佇立神臺前，一屋子黑壓壓的人，氣氛窒悶異常，耳邊縈繞著道士低沉的誦經聲，我的目光不時被餘朝霞所吸引，她跪在地上，俯著身子，頭埋得低低的，那卑微的姿態讓人瞧著心疼。

最後大家集體跪拜、上香，一場鬧哄哄的法事宣告結束。

村民們先後散去，只留下幾個幫忙的，包括葉梓涵和她的父母。

“童忻，我剛纔明明看到你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去我的工作室坐坐吧，我今天開始做一個新的作品，藝術都是相通的，你可以給我提提意見。”趙均寧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嚇了我一跳。方子南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像是在等他。

“忻忻”，一隻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我又是吃了一嚇，是蕭瑟，他親暱地摟著我的肩，語氣慵懶，“時間不早，我們該回去休息了，工作室另外找時間去。”

如此曖昧的姿式和語氣讓我很不舒服，但是想到趙均寧把倒模之後的肉醃製曬乾炒著吃掉，我決定還是忍受蕭瑟這樣的行爲。

趙均寧訕訕一笑。“那就改天吧，不打擾你們了。”

我瞥見葉梓涵向餘朝霞走去，出於好奇的本能，也擺脫了蕭瑟的手，走過去想聽聽她們的談話。沐眠跟了過來，顯然她也想知道談話的內容。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葉梓涵關切地問餘朝霞。

餘朝霞仰起漫是淚痕的臉，聲音微弱卻堅定：“我會在這兒住下去，守護我和開泰的家，還有……我們的孩子。”

“孩子？”葉梓涵和沐眠異口同聲。

“我懷了開泰的孩子，已經有兩個多月了。開泰對我非常好，全心全意愛著我，我要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作爲對他的回報……”她越說越傷心，終於哽咽失聲，說不出話來。

葉梓涵忙安慰她，不要太過傷心，爲肚子裡的孩子著想，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