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杜婷穎對我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重拾優(yōu)雅不慌不忙的撿起包來拿出化妝包，再次梳理打扮了一番光鮮靚麗招人喜歡，揚(yáng)起她自認(rèn)爲(wèi)溫和有禮的笑，“蘇麥寧，想好了就給我電話，不過僅限二十四小時內(nèi)。一旦多出一秒，我想拿到方克勤老闆的電話還是很容易的。”
她挎上包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走了，在我躲避的目光中，在顧釗的不甘心裡大搖大擺的走了。
“把你欺負(fù)成這樣，就算了！”門開門關(guān)門之後，是顧釗大聲吼著不爭氣的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欺負(fù)了，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兒讓你們一個兩個都諱莫如深的。”
我低著頭還是沉默。
顧釗等了半晌，手一揮，“行，我問那女人去。”說著還真想追去的模樣。
一把將他拉住，擡首往他那張臉看了去，轉(zhuǎn)移著話題，“先去買藥擦擦傷口吧。”
經(jīng)我這麼一提醒，顧釗纔想起火辣辣的臉頰，心疼的拿著手指沾了沾，五官立馬疼得皺在了一起，他不放心的衝進(jìn)了衛(wèi)生間，然後便是殺豬般的慘叫。
“蘇麥寧，我若是破了相，你必須得負(fù)責(zé)！”
上面的功績到底也有我一份，我很不好意思的撩了撩額前的頭髮乾笑著沒敢答話。顧釗臉上的都是女人指甲的抓傷，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終究要許多天才能見人。我在藥房裡買了點消毒水和紫藥水，而顧釗說我那房子連坐的地兒都沒有，不願意呆，所以就在街邊的公園等我。
一番折騰下來，園子裡的路燈亮起了，他跟小孩子一樣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我走到他面前把東西遞了去，他把自己的臉給我遞了回來。
好吧，我忍了。
在他面前蹲下，讓他規(guī)矩的坐好，用著棉籤沾著消毒藥水往他滿是傷痕的臉上抹了去。這廝，還挺享受的，雖說是疼得皺眉但嘴角的笑卻沒散過，我惡作劇的加重了手勁兒，笑容果然不見了換來一記白眼。
我罵他，“你傻啊，女人打架摻和什麼。”
“你傻啊，還不是爲(wèi)了誰，沒良心！”顧釗也是不含糊的給我頂了回來。
可是，我也想問問，“到現(xiàn)在了，你還喜歡我啊？”
聞言，他怔了半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慢慢的轉(zhuǎn)動著，輕輕的眨了好幾眼才小心翼翼地問著，“新聞上的……是真的嗎？”
“……”低著頭換了根棉籤，沾上了紫藥水再次往他臉上抹了著，然後咬著脣瓣輕輕哼了一聲，也算是承認(rèn)了。
接著呢？顧釗一掌打掉我的手，兩指間的棉籤也飛得老遠(yuǎn)；我依舊沒看他的眼睛，重新取了根出來，繼續(xù)沾藥水。
於是，他站起身來一股腦的將所有東西都掀翻在地。
“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爲(wèi)什麼你們女人非得跟他徐司佑！蘇麥寧，你看著我，我顧釗不好嗎？對你不好嗎？他徐司佑有的我，我照樣有，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甚至可以一百倍一千倍的給你，老子要是給不起就算去搶劫也會送到你面前的。我還不好嗎。”
好啊，怎麼不好。
然而，有的人的愛情偏偏講究了先來後到，我試過我躲過，最終還是這麼沒出息。
可能是蹲久了，從地上站起來頗有些困難，起身後就往旁邊的一個鞦韆走了去，坐下擡頭看著燈光下一圈一圈的黃暈，有點像年輪的味道。
“顧釗，你不是問我十年前發(fā)生了什麼嗎？那在你的調(diào)查裡應(yīng)該知道，十年前徐司佑的媽媽被殺，作爲(wèi)目擊證人的我臨時在法庭翻供的事兒吧。”
我的話題跳得太快，顧釗面露不爽，但也確讓他有些好奇。單單嗯了一聲後重新坐了下來。
“我翻供是因爲(wèi)我媽的話，而杜婷穎剛纔就是用她聽到的那些話來威脅我。”我含著淚終於轉(zhuǎn)頭看向了他。
他仍有不解，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話會有那樣的威力，可以讓我潰敗成這樣子，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李冠華，知道嗎？”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一個展示欄，那裡正貼著一張通緝令。
我笑了笑，“他是我親生父親。”
顧釗猛然的又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我瞧，滿目的不相信，可那又如何呢，事實就是如此。
“不可能，別忘了我查過你，你的出生沒有問題。”他依舊認(rèn)爲(wèi)我在說謊。
顫抖的十指相互牽制著，原來對誰說出事實都是這麼困難的，且充滿恐懼的。顧釗面前我已淚如泉涌，不知對徐司佑坦白時又會如何。
我搖了搖頭，“鄉(xiāng)里總是重男輕女的，我媽自小也不受重視，被人欺負(fù)得很慘。有一天，李冠華在一片麥地裡救了差點被些畜生糟蹋的我媽，也不知道是因爲(wèi)同病相憐或者是命中註定，李冠華那樣一個人十惡不赦的人竟出奇的對我媽好。後來知道我媽懷孕了，他更樂得三天三夜沒睡覺，但……三天後，他竟哭著求我媽打掉孩子。他說他身上的血債太多，孩子生下來只會受苦被人唾罵還見不得光，太委屈了，他不能自己的孩子這麼遭罪。可我媽不肯，於是他救做了個決定……”
決定徹底離開我和我媽，幫我媽挑了個本分老實還有些傻的男人，姓蘇也就是我從出生就認(rèn)爲(wèi)的爸，這樣就能讓我媽不用遭人白眼。
那時我媽懷我的日子尚早，再來我的出生也是因爲(wèi)我媽意外被車撞導(dǎo)致別人都認(rèn)爲(wèi)我是早產(chǎn)，是以誰也沒懷疑過我不是我爸的女兒。
我媽說，在我出生不久，她按照與李冠華的約定在家門口前的一顆樹上繫了根打了蝴蝶結(jié)的紅絲帶，告訴他生的是個女兒，如果是男孩兒的話就不打蝴蝶結(jié)。但那之後我們一家就搬到了b鎮(zhèn)，這也是李冠華要求我媽做的，徹底搬離他的視線也不要告訴他，我們娘倆在哪兒。
他說，他怕忍不住會來偷偷看我，所以不知道對我纔是最好的。
我媽的心裡一直沒能放下過李冠華，但卻因爲(wèi)李冠華說：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清清白白的過一輩子，不用受他的連累被人指責(zé)唾棄過活，能正大光明的去上戶口去念書，去工作去成家立業(yè)結(jié)婚生子；說只要我媽和孩子幸福，他願意這輩子都不見我們，孤苦一生。
所以，我媽和李冠華爲(wèi)了我能如他們所願般的平靜生活，十八年不曾見過一面，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人。
可是，徐司佑媽媽死前的電話讓警方及時趕到，我和徐司佑的證供也讓他落入法網(wǎng)；無奈之下我媽才和托盤脫出我身世的秘密。
但是，我哪兒信啊。
所以，她拿出幾張殘舊的存摺，對我說，李冠華無時無刻不在爲(wèi)我打算，不斷的在往這個存摺號上匯著錢，他從來都沒拋下我。
十八年，他殺人放火搶劫無所不用其極的掙錢，可想而知上面的數(shù)字是多麼的龐大；我們家是怎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會擁有那麼巨大的存款。我震驚了，卻不得不去相信我媽說的每個字。
我媽說，我欠他，欠生養(yǎng)之恩；說，我要真害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會天打雷劈的；說，不能因爲(wèi)替自己喜歡人的親人報仇而去害了自己的親人。
她說，這不對。
那怎樣纔對呢，法庭上我說了謊，徐司佑恨不得撕碎我，可我媽看到被釋放的李冠華卻長長的舒了口氣，欣慰的笑了？
我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對不起徐司佑，更對不起被我親生父親殺死的阿姨。既然，他倆的願望是我能快樂，那麼我就反其道而行，撕了錄取通知書，背上行囊遠(yuǎn)走他鄉(xiāng)。
那時的我比起李冠華來，更恨我媽，恨透了她爲(wèi)什麼要將真相告知我，既然他們那麼想我平靜的過完一生，既然沉默了十八年，可最終爲(wèi)什麼還是那麼殘忍的破壞掉我的夢，讓我清楚的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徐司佑在一起了。
因爲(wèi)要救她愛的人，就要放棄掉我愛的人嗎！
我恨她，恨有著這樣身世的自己。
自我懲罰放逐壓抑的漂泊，直到遇上了謝解。
“可是顧釗，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痛恨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個殺人犯，然而當(dāng)我看到他花白的頭髮，看到他在超市裡佝僂著身子撿方便麪的樣子，我的心真的很痛，比死還痛。”
李冠華確實殺一百次一萬次都解不了旁人的心頭恨，可是予我來說，他真的很努力的在愛我疼我，甚至不惜一生孤獨。我恨不得、怨不得、愛不得……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那種百味陳雜的心在時光隧道里不斷的醞釀發(fā)酵。
空寂的公園裡，我跪倒在顧釗腳跟前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十年的痛，十年的委屈，十年的傷一次痛快的吶喊宣泄而出。
顧釗慢慢蹲下身來，拉著我抱緊在懷，“麥寧啊，我更愛你了怎麼辦。”
我都哭成這樣難過成這樣了，他竟還有閒心說笑，於是，我哭得更大聲了。
漸漸外出納涼玩耍的人多了起來，我和顧釗的姿勢實在引人注目，他便將我?guī)У搅怂能囇e，之前在昏暗的燈光下不覺得，一到明亮的地方顧釗臉上橫七豎八的紫色條紋實在滑稽。
哭累之後竟是破涕爲(wèi)笑。
原本極是在意外貌的他也沒跟我計較，翻來鏡子又瞧了瞧，忽而轉(zhuǎn)頭問道，“你是不是怕那個女人告訴徐司佑你的身世。”
又靜了下來。
我搖搖頭，我從來沒害怕過杜婷穎威脅，“我本就打算要告訴徐司佑的。”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顧釗意料，他似不相信，“你真敢？”
“那不然呢？”我也反問，“紙能包住火嗎。無論說不說，李冠華都是我跟他之間的一根刺，以前不願意說，是覺著只要我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不知道我就能繼續(xù)裝得很平凡的活。”
“你現(xiàn)在也可以。”顧釗堅定的答道，“我嘴巴雖大，但你的秘密我一定嚴(yán)守，至於那個女人，我會讓她閉嘴你完全可以放心。但是……你要離開徐司佑。”
“這是威脅嗎？”我睨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