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總說往事不堪回首。

老公的生活從沒由他決定過。當年考大學，他可以去北大，他心裡嚮往的物理系。但被公公拒絕了。一是捨不得獨子遠行，二是公公覺得自己在統計方面人脈旺，對孩子的未來會有幫助。

於是，子承父業，老公不情不願地上了科大數學系。

後來的工作安排，老公沒進效益好的銀行系統，而是進了婆婆所在的科研機構。再後來又被公公調進大學教書，並被公公按著頭，丟下發展得很好的商業IT，而來新加坡讀研讀博。

除了老婆是他自己選的，當然一度想放棄，又被他爹一頓痛扁。

活了三十多年，老公很無奈地沿著他父親給他定下的軌跡前行。公公很是自鳴得意，覺得自己給孩子安排的前景光明。老公從以前的叛逆，抗爭，到最後的沉默，放棄，到現在的混碗飯吃，已經習慣了。

這幾年，公公最常嘮叨的就是，唉，孩子一切都很順利，要是能給我添個孫子，就萬事大吉了。

這是老公最膩煩的。

孩子我們生我們帶，老人不過圖個名氣圖個樂，所有的負擔苦痛都由我們承擔。老公斷然拒絕。怎奈頑冰抗不過和風細雨，公婆苦口婆心，次次回國都當個重要議題召開家庭會議，並邀結我父母組成同盟軍，還組織我們現場參觀教育，拉著我們去新生孩子的表妹堂妹家，感受滿屋子尿意和嬰兒哭聲裡的溫馨。

“我們對你們也沒什麼要求了。孩子也不要多，不管男女，生一個就好。”公婆總在耳邊吹風。

終於發現政工工作的重要性，一個問題要反覆講，年年講，月月講，一直講到你被洗腦筋，講到你內心愧疚過意不去，講到你從牴觸情緒逐漸轉化爲欣然接受並期待中……在公婆幾年如一日的固執堅持下，終於，他們又贏了。

我懷孕三個月了，難受得我一直在懷疑怎麼會有人能夠忘記這種苦痛再受第二茬罪。吐到極致的時候，便信誓旦旦地跟老公說：“此生一次就夠了！”老公也是不忍看我心力交瘁，原本也不見他多待見孩子，此話正合他意，忙接口說：“生完就上環去。”

電話裡說給婆婆聽，婆婆那廂笑了，說，哪個女人躺在牀上的時候都是一邊罵一邊指天發誓以後再不生了，一痛完就全忘了，一個接一個。不用擔心，生完你就想要下一個了。

我反問，你當初怎麼就要一個呀？

她說，後悔呀，想從你們那裡扳回一局。

我最近胖了，確切地說肚子大了，褲子穿不下。正發愁，這才三個月，就已經開始吹氣球，要是10個月的時候，豈不胖得沒形？

公公又發來最高指示了：胖就胖吧！別減了，趁著胖再接再厲生個老二，生完一起減。

每次打電話回去請公婆猜測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婆婆都咧嘴笑著說，孫子。

公公嬉笑著不正面回答，抵死就一句：“我想要一男一女。”

曾經很多朋友都感嘆著跟我說，女人的一生，沒有孩子是不完整的。然後就開始跟我話題不離孩子地聊天。當然頭半個小時基本還是讚許，而讚許過後便是血淚的控訴，最後的結束語都是：我當年真是想不通，幹嗎非要個孩子？過後又拍拍我肩膀追加一句：當然，其中的樂趣也是你無法體會的。每到這一刻，我都懷疑這是老鼠會在下套套我進會呢！

真有了孩子，入了老鼠會，我在電話裡跟婆婆很驕傲地嘆息：唉！我的人生，至此終於完整了。

婆婆在電話那頭堅定地告訴我：“是的，你是完整了，但還不圓滿。真正要達到圓滿，還得要倆孩子啊！”

得！我這剛入了老鼠會，那邊發楞功又開始傳教了。你說我婆婆的口氣，可有點得*的真傳？